师玄青在峒州钺阳睡了一宿,翌日天肚白才搭上顺途板车,悠哉惬意地往风霁堂的方向去。
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从林叶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马道照得通亮。师玄青两臂枕於首後,仰躺於板车货堆上,望着清风吹抚摇曳的树梢,享受得来不易的清幽。
昨夜她睡得并不好,兴许是腹伤作祟,梦境一层接着一层叨扰,让她一时分不清自个儿是身在现实亦或幻境,梦里最後更是开大绝,她顶着师玄青那张极为清丽的脸庞,伫於梅岫舍前环顾四周。须臾,褚天辰一身千梅岭弟子道袍,由梅树林间走出,本一脸的沉晦,在抬眼瞅见她时,迅即换上阳光煦暖般的笑容,舔喊一声「冉冉师兄」,然後疾步而来。
她听见自己违和地说了句:「雪厚,小心摔着。」接着臂膀就被紧紧攫住,眸前一对苍白的唇瓣方要掀起,她便醒了。
这算恶梦吧,褚天辰冲着师玄青的颜喊梅冉冉,怎麽看都是恶梦啊!
师玄青叹了口气,正想侧个身补眠,货堆旁却探出不速之客。
「女修姐姐,你别睡,和我说说话吧。」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蹑手蹑脚地爬了过来,也不管她同不同意,腚落於旁,摆明就是要打搅。
累归累,可人家好心载她一程,师玄青再乏也不好摆脸,只得皮笑肉不笑道:「赵姑娘想说什?」
「啊,我是子瑄,赵子瑄,前头驾马的是我爹爹赵睦。」
她忽然介绍起商车上为数不多的成员,让师玄青一头雾水,不知做何应答。
赵子瑄续着说:「姐姐是崎岖山十菊岭的女修吗?」
师玄青神色一僵,坐起身子不再慵懒,说话亦跟着严谨起来,反问道:「赵姑娘何出此询?」
她一派天真浪漫,指着师玄青的内裳道:「我数过,你里袍上的金菊纹有十朵,这是十菊岭修士道袍的特徵。」
「我就随便穿穿,你多想了。」想来不是身分曝光,师玄青便放下戒心。
「听闻崎岖山上四岭的修道之人,但凡有点道行的,身上行头皆不菲,这华丽的金丝绣纹可假不了,我家是做布匹买卖,是不是上等货,我一眼就能分辨。」赵子瑄微抬下颔,一脸嘚瑟道。
「瑄儿,不得探人隐私。」於板车头驭马的赵睦不禁为女儿的无礼开口。
「赵姑娘确实好眼色,但我下山已久,早不问岭上事,亦不算崎岖山人。这身衣裳是念在师尊对我的教诲,才一直穿到现在。」
「这明明是新袍呀──」赵子瑄噘起嘴儿,捻起衣角辩驳。
「瑄儿!」赵睦提鞭甩地,唤名的语气越发不好。
「爹爹干嘛不让问,你不爱道法之事,可我好奇嘛!你看,女修姐姐的剑多好看,上面的雕花──」
「不许你好玄!再提一个字我就把你丢在这荒郊商道上,自个儿走回去!」
赵睦厉言咄咄,师玄青虽不晓得修仙碍了他哪条筋,但为了不让这趟路途难熬,只好打圆场道:「我修为不高,怕是赵姑娘问了,我也答不上来。」语末,她以商货作掩,将指腹抵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赵子瑄别在父亲面前提起他心中的芥蒂。
赵子瑄点点头,假装败阵地清了清喉咙,拗道:「不说就不说。那麽我换个话问,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呢?」
师玄青老实答道:「同你们,去酆州鄢城。」
「鄢城是繁荣之都,其酒楼林立,每每入夜便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最适合做买卖了。我和爹是去做生意的,但姐姐看着就不像。」
小姑娘一句话拐弯抹角,师玄青倒是听出她的真意,答道:「我是去赴约。」
「赴约?男人吗?」赵子瑄眼睛一亮。
「可惜我生来没男人运。」师玄青以臂为枕,乔好姿势躺回货堆。
「姐姐生得如此美貌,怎可能没男人运?咱们家厨娘昨晚还嚷着要介绍她儿子给你认识呢,结果你一早就随我们走了,她该有多呕呀!」
师玄青默然以对,心想:能让沌天君看上的女人,皮相没有闭月羞花,也需沉鱼落雁,总得搞死一两只动物,让自然景观黯然失色,才不负秋风扫落页所描绘的容貌。
这般思着忖着,她才察觉褚天辰那副好皮囊是遗传自谁。果然还是像娘亲多一点,尤其那对晶灵带点水气的眸子,整体神韵简直如出一辙,可也因眉间柔气过盛,显得他不够无情冷断,不及他叔叔豺狐之貌的万分之一,算是一大致命伤。
瞅师玄青阖眼不说话,赵子瑄再度转移话题开口:「是说,女修姐姐这身道袍略微单薄,怕抵不了元化的严寒。」
乍闻令人哆嗦的关键字,师玄青瞬间睁眼,嗓音发岔道:「你说哪儿?」
「元化城,黎州元化。虽方入秋,那儿的气候却与他处不同,听报舖子的人说前几日已降下瑞雪。」
「你们不是要去酆州鄢城?与元化何干?」师玄青倏然挺腰起身,差点儿没跳下板车挥挥衣袖落跑。
「那儿有港坞,爹爹叫了一批西域来的货,咱们要先去取。」
「这种事要早说啊!」真是日了狗了,她都借躯还魂几个年头,元化还是挥之不去、阴魂不散,甩都甩不掉,根本成精了!
「老朽是想,师姑娘欲速至鄢城赴约,走元化水路是最快的。」赵睦拉着缰绳,头也没回地在板车前不疾不徐道。
「我也没这麽急啦……」她宁可翻山越岭走上十天半个月,也不要一头撞进元化这个从没好事的鬼地方。
赵子瑄掩嘴坏笑,嘻嘻道:「姐姐就不怕男人跑了吗?」
她更怕某个男人突然现身来认亲啊!
师玄青翻了翻白眼,颓然一叹扯谎道:「实不相瞒,我与元化城八字不合,可否请赵老板告知其他不经元化的路径?」
赵睦尚未做应,赵子瑄倒先一步摆出了然的神情,同情道:「莫不成元化是你的情伤地,你被男人弃了吗?」
一名黄花大闺女拼命把男人一词挂在嘴边是怎麽回事!况且概括而论,当年是她弃了人家,再更精确论之,是她为了己命,不得不把男人弃了,这要算谁的伤神地啊──
「女修姐姐,」赵子瑄一脸肃穆,朝她开释道:「你别想不开了,那种花言巧语、虚情假意的男人不要也罢!」
……这位妹子,事实真不是你妄想的那样。主角大大只是妻妾成群,红粉知己多了点,可不管褚天辰对女人有多手到擒来,她都不可能成为他身边的花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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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罄有话要说:
照这个进度,咱们傲天君要出场又是遥遥无期啊~
虽然阿罄脑袋里剧情飞快,两人撕破脸(?)见面的场景想了N个版本,
但手速终究是不及脑速QAQ
只能继续努力惹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