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她浑身一颤,骤然睁眸,啻见四周昏暗,几不可视,且滂沱大雨下得急猛,她躺在一棵不算茂密的树下,被淋得全身各处皆能拧出水,狼狈不堪。虽雨势不凡,唰唰声盖过绝大部分的声音,她仍能听到远处传来兽吼狼嚎,且此起彼落,让她神智稍醒,陡然起身。
「嘶……」胸口突传来一阵闷疼,使她眼瞳一缩,弯腰摀着痛处。
「玄青师姐。」
近在咫尺的声音哑得像是裂开一般,引起她的注意。
「谁?」
「是我,唐卓风。」
冉小雪微微抬眼,一袭染成血褐色的鹅黄袍衣便映入眼帘,袍沿滴落的水渍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腥血。
「对了,我──」她用两指腹捏了捏额边的太阳穴,思绪飞快地兜了一圈,弄清自个儿现今的处境後,喃喃道:「还在《魔剑傲天传》里。」
从梅冉冉的躯体魂离,如原定计划,同乡将她招进上官洺玥的身子,由前十菊岭师姐、今风霁堂堂主师采鸢收留了她,取名为「玄青」,而今她是风霁堂的二当家──师玄青。
「怕是胸骨断裂,您缓点起身。」唐卓风欲将她搀起,被她推掌婉拒。
「不用,你也满身皆伤,不比我好上哪儿去。」她在噘过去前还有残忆,狼型的唐卓风在急奔时中了藏於暗处魔族的招,腹部遭斩出血口,正好对应他袍上浴血的位置。
唐卓风隐忍着痛楚,吁了口气,转话道:「在您跌坠昏晕时,采鸢师姐已鸣号角示意收队。」
「堕天君现身没?」师玄青二指并拢,朝天下了道剑诀,召回散在它处的双剑。
「……没有。」唐卓风歛下眼眸,神情变得晦暗。
「啧,真是老谋深算的家伙。」剑归鞘中,师玄青见雨势渐小,遂与之错身,拍了拍他垂下的肩膀,安慰道:「别气馁,而後面见你父亲时,即便他口出恶言也只是因为忧心你弟弟的安危,不要往心里去。」
唐卓风侧首瞟了她一眼,抿唇沉默,不知听进否。
师玄青瞅他脸色苍白又心绪不宁的模样,只得把心一横,遣离他道:「你暂回十菊岭给仪师妹疗伤,待我与堂主商讨後,再去信知会你归队。」
「堕天君兴许会伏击我族,我不能离开。」见师玄青踏上银亮剑身,唐卓风於旁气急道。
「你害怕了吧?」
「我不怕,区区一个被化梅鸩削到只剩烂骨的天魔有何好惧!」唐卓风挺起胸膛,驳斥道。
「我是指你父亲。」师玄青朝他苦笑,「亲情的勒索可远比天魔可怖,他是与你血脉相连的父亲,而你不可能不在意他诋毁你的任何一句话。」
就像她在梦里那般,母亲的一字一句咸刺得她痛彻心扉。身为冉小雪,她永远不懂自己哪儿比不上冉小夏。
「我不在乎,濮阳是渡狼正统血脉嫡子,相较之下,我这个混有人血的杂种,父亲本就──」
「卓风,你真的累了。」都颠三倒四说出这番颓丧话,见到渡狼族长还能多凝神,她才不信。师玄青接着语重心长道:「当初仪师妹把你托付予我不是要看你这身好了又伤、伤又差点化残的疤瘌。何况你一年半载没踏进崎岖山了,再不归去我真的不好交代。」
面对师玄青的好言相劝,唐卓风心知却一脸活像吞了黄连,苦得蹙眉颜皱,五官皆不在位置上。
良久,他才从紧抿的唇中,勉强挤出几个妥协的字:「知晓了。」
唐卓风指画剑诀,招出系在背後散发淡淡铜色的符离剑,可他未迅即驭剑飞走,而是礼貌地对着师玄青道:「您有话需我代为转告仪师姐吗?」
「倒是没有什麽好讲的,不过想托你跟她讨点十菊岭的特上茶『捻春来』,啊对了!顺道替我转答吧,就说你的茶艺精进不少。」师玄青试着缓和唐卓风焦灼的情绪,巧笑道。
「不了,茶艺我还差得远。」唐卓风步上剑身,向她颔首一礼,带着别扭,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玄青失笑耸肩,方要驾剑升飞,一只木鸟乎从树梢降下,落在肩上。她侧首瞟了眼,一把将木鸟攫住,动作流畅地扭开鸟头,取出里面的薄纸。
纸上字迹龙飞凤舞,写道:有事,二队速回风霁堂。
阅毕,师玄青兴味挑眉,鼻间发出几不可察的轻哼,接着她弹指招火将信条烧成灰烬,驭剑前往落脚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