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洞窟饶是盛满灵气也不比梅灵室舒服。
被褚天辰暂置於灵窟的梅冉冉先是在洞口边来回走了十来趟,才找了颗崊石坐着歇憩。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灵窟外赫然出现熟悉身影。
「你跑来这好地方避难也不邀我。」来者正是同乡玩家上官仪,只见她款步走来,提剑伫於窟口。
梅冉冉屈膝拖着腮帮子,膀子也没转动,只瞟了他一眼,应道:「邀你妹,你这一瞎弄可害惨我了。」
「怎麽,傲天君掐你脖子了?我看他对你甚是关切,师兄来师兄去的,很得他心啊。」
「你不是下山去了,没看到檮杌?」
「哀鸿遍野呀。」上官仪一转沉重地来至他身侧,坐下续道:「会在山下待着的弟子不是修为不够上山无用,就是受伤被送下去治疗的,妥妥成了檮杌的食物。」
「上官仪好歹列崎岖山十二君相之一,你竟然见死不救?」
「好笑,我也不见十二君相之一的梅辕下山援救,干嘛急着去送死,听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吗?有时逃跑也是需要勇气的。」
「别嘴了,你来的沿路有看到褚天辰吗?」
「有,想必是你命他下去擒妖的吧。」
梅冉冉本欲驳言,想了想还是收回转题道:「旧版的《魔剑傲天传》在褚天辰坠入寒噬深渊前确实在武斗会上斩杀过一只四凶,新版的没有吗?」
「这很前面的剧情了,我记忆不深,可能有吧。」
「那武斗会这一部份,你的系统给你什麽任务?」
「我的系统?你的不是Risi吗?」上官仪疑惑回问,只见梅冉冉点头应之,她才接道:「既然同一个系统,应该就是一样的任务吧,引导主角至寒噬深渊。」
「对於这个任务你给了什麽实质的引导?」
「静观其变。」
「……就是坐等他自己下去是吧。」平平是玩家,他怎麽可以随兴成这样。
「当然,你没发现吗?檮杌这种平日要找还找不到的稀世妖物,居然出现在凤凰山。」
「很奇怪?」
「当然怪,牠可不是九凤那种路边的野鸟,檮杌相传是北方天帝颛顼的儿子,天帝的儿子这麽好遇?」
梅冉冉对《魔剑傲天传》里众多的珍妖、灵草多半读了就过去,从没细细研究,因此檮杌有多珍稀,他自然不晓得。
「所以有可能是褚天辰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散发魔气,把檮杌引来的?」
「这机率不高,但《魔剑傲天传》中要唤醒他体内天魔血的人──」
「堕天君!」
「That’sright。你忘啦,书中陷害傲天君被众派鄙弃之人,正是他的亲叔叔。」上官仪毫无气质地打了个响指,看得梅冉冉一阵眼神死。
「刚刚没时机问,你叫什麽名字?」
「上官仪啊。」
「我是说真名。」
「袁澔仪。」
「我们私底下互唤真名好了。袁澔仪──」
「阿澔,朋友都这麽叫我。」
梅冉冉翻了翻白眼,迁就他回归正题:「好,阿澔。我记得堕天君是跟沌天君一起被封印在北岳,不会无缘无故封印就失效吧,堕天君有可能自行挣脱封印,逃出北岳吗?」
「当然是有人暗中协助罗。」
「新版有点出协助之人是谁吗?」
上官仪摇摇头:「没有,只提及有不肖人士用特殊手段方法拆掉封印。」
「特殊手段方法?」
「你以为秋风扫落页能多精明能干啊,这段重点是傲天君遭人陷害落难好可怜,至於是谁暗中搞得鬼,又是用什麽方式搞鬼,没写也不会有人在乎啦。」
听他这麽胡乱吐槽,梅冉冉反倒忆起可能的幕後推手。
「史则名……假如史师弟修魔道叛逃与堕天君有关,一切好像就说得通了。」
「喔?千梅岭最近也发生过怪事吗?」
梅冉冉立刻抓到奇怪的字眼,反问道:「也?十菊岭发生什麽事?」
「我刚才提过新版有写到四大鸩只这个东西,属於十菊岭的鸩只『噬菊鸩』被不明人士窃走了。」
「窃走?」
「嗯。」上官仪拍拍膝头,神情一贯惬意轻松地接道:「鸩只通常养在俗称祭品的人体内,要抽出有一定难度。凰苑宫宫主是十菊岭的祭品,照理来说要击败修为一等一的宫主,已经不容易了,但入侵者却能无声无息,在不牵动凰苑宫任何结界下成功夺鸩……此人能力当真高深莫测。」
梅冉冉惊愕:「十菊岭出了这麽大的事,你们都没找人求援商量吗?」
「这是门派之丑,本就不该外传,遑论求援。」上官仪一副泰然,摊手再言:「再说了,那时我正好阴错阳差进入《魔剑傲天传》成为上官仪,所以我怀疑原本的上官仪,应该是死於敌人之手。」
梅冉冉点头同意他的说法。原装货肯定是身殒了,才被他们取代。
「不过史师弟修为定不及凰苑宫宫主,盗鸩只之事,我认为他做不来。先不探讨是谁下的手,你觉得敌人盗取凰苑宫的噬菊鸩想干嘛?」
「干掉傲天君啊,这秋风扫落页有写到。」换上官仪曲起一脚,肘靠膝支撑,托着颜颊道。
「新版有写到!写了什麽?」老天鹅──新版怎麽能乱改啦,这样以後他怎麽把守剧情的进展!
「傲天君额上那枚天魔纹你看过没?」
「看过,史师弟叛逃时──等等,莫非史则名是受人指使发动噬菊鸩才让褚天辰的天魔纹显现!」旧版剧情并没有这环节,因此梅冉冉当时只觉得剧情为何与原作出入甚大,如今明白了,他根本不晓得《魔剑傲天传》重修再版了啊啊啊啊!
「宾果。」上官仪又打了个响指,「此时此刻那个噬菊鸩就在傲天君体内,敌动我不动,总会让他们露出马脚,所以我才说坐等就好,剧情会自然推进,你毋须如坐针毡。」
不啻屁股有针毡,梅冉冉全身咸被针毡扎得体无完肤。
「你知道噬菊鸩在褚天辰体内会造成什麽影响吗?」耳闻他被植入不知名的毒术,梅冉冉内心还是有一丁点难过。明明是一朵白莲花、是前途无限的大好青年,何必处处凌虐笔下亲儿呢,秋风扫落页大大。
「魔气走入经脉必定肝肠寸断,呕血裂心直至身亡。」
梅冉冉脸色刷白,当场腿一软,整个人跌下大石。
上官仪见状,安慰道:「虽然这样讲很过分,可一旦他天魔血觉醒,这种鸩术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身不死,但会痛啊。梅冉冉正想爬起来反驳什麽,巨大耳鸣声却断了他的念想。他猛一抬首,瞅上官仪面容一凝,似乎亦受冲击。
系统:『警告!警告!主角当前生理数值负六百,怒气五百,已严重影响主角身心灵,请尽速前往修复──』
上官仪站起身,提剑道:「敌人动手了,走吧。」
梅冉冉赶紧攫住她手腕,借力起身:「我修为不够,你载我」
兴许是紧急时刻,上官仪没多加吐槽。他操剑出鞘,反手拉梅冉冉上剑,二人飞升一路往檮杌所在的山下去。
愈近山脚处,梅冉冉愈觉得身子发寒,周身血液似是被缓缓冻结,使他换气越发急促,风切声几乎快盖不过他剧烈喘息音。
「不愧是以冰为界的北岳傲天魔君,觉醒时的魔气还真寒风刺骨啊,寻常人怕是冷到站不住脚了。」上官仪抬起一手以袍袖掩挡飞扑而来的冰花,另一则传渡灵力,尽可能活络梅冉冉凝滞不转的金丹。只是无论怎麽推动脉络,他的灵脉总是到一个点就无法推进。此状引上官仪狐疑回首,只见梅冉冉双眸无神、一脸槁木死灰,他吓得骤降飞行高度,把人跩至臆前,惊喊:「喂,冉小雪,你可别在这里发动化梅鸩添乱啊,一旦发动,傲天君是非死不可了,主角死了我们也别想活啦!」
上官仪的哀吼在梅冉冉耳边全化作嗡嗡声,他咬着牙,努力不让冽寒的魔气侵入他滞转的金丹。
不稍半刻,灵剑总算飞抵暴风中心。上官仪甫一踏地,霍凌霄便上前接住梅冉冉倾倒瘫软的身子。
上官仪提醒道:「师兄的状况很不好。」
霍凌霄一听,蹙眉点首,正欲差人把梅冉冉带离凤凰山时,他推开霍凌霄的搀扶,足步坚定地朝魔气散溢的方向走去。
梅辕伫於暴风最前排,意气风发地举着朔昭剑,剑尖直指着被银白缚索给钉住的褚天辰。梅冉冉踉跄地步至梅辕身侧,一把抓住正要画诀的兄长。
梅辕稍稍侧瞟,冷言道:「阿雪,你出面袒护也没用,没见着地上成堆倒在血泊的弟子吗?这全是他干的。」
梅冉冉深吸口气,忍住喉头腥血回驳:「少骗我了,这多半是檮杌噬人血肉所致。」
「但褚师弟周身散发邪气,又驭剑劈开魔界裂口,这可骗不了人。」梅辕虽嘴上严厉,却反手使劲,让血色尽失的梅冉冉靠着自己的臂膀,勉强站立。
「辕师兄,你少含血喷人,非是我劈开这道狱界,这全是史则名的算计,始作俑者是他──」
「哼,史则名什麽人物,给你天魔提鞋的资格都没有,遑论算计你!」梅辕提起朔昭剑欲画灵刃劈向褚天辰,梅冉冉见状,赶紧握住他的手腕不给动。
梅辕愤而怒喊:「阿雪,事到如今他额上的天魔纹早出卖他的身分,你还要向着他吗!」
褚天辰听闻梅辕的斥喝,挣扎解释道:「冉冉师兄,你别听辕师兄胡诌,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
无论梅冉冉向或不向,褚天辰坠入寒噬深渊都是《魔剑傲天传》必然的结果,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闹得这麽不堪,大夥人几十只眼怒张跋扈地瞪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梅冉冉死盯着梅辕的臂膀,脑中飞快忖度一遍,最终仍痛定思痛,赏褚天辰一个痛快道:「你果然没说实话……与史师弟交手那日我问过你,问史师弟对你做了什麽,你却回我只是灵力耗损太多,所以彻头彻尾你根本就不打算说坦诚……」
被梅冉冉冷言指责,褚天辰登时懵了。
「我说过的,我明明吐实了,史则名在後岭登山门私见围着一团沌黑雾气之人,那人命他绑我至北岳两仪煞,师兄当时不也想起北岳是何处,还不愿告诉我──」
白莲花果真怎麽死的都不晓得,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全招了。梅冉冉正为他言大感不好,梅辕一道灵刃便狠狠劈上褚天辰肩头,後座力加上插住他的银索反扯,霎时腥血四溅,邪气伴随鲜红涌出,刮起滔天气漩。
眼见褚天辰遏止不了猖狂魔气,操使银索的栖木宫主只得死命勒紧,不让褚天辰有机会脱逃。
越是禁锢、越是体损,他额上的天魔纹就越是蔓延闪烁,一对睟瞳亦由墨转金,眼白却渐染成黚色,看得骇人。
「辕师弟,缚松鸩不能解邪化净,我顶多能绑住他几盏茶的时间,再不请凰苑宫主出来诱蛊鸩,怕整座凤凰山的弟子都要沦为他的祭品。」
身侧突然有人发话,梅冉冉这才发觉旁边站了个人。他手执银索一端,正与褚天辰相峙。
「师尊所言即是,阿辕你可别因那竖子是你千梅岭的门生便心软。」於後的檀征弼向前一步,尊长捧师补刀道。
若非身子极为不适,梅冉冉肯定当众吐槽。拜托,最想干掉男主巨巨的就是梅辕本人好吗!什麽心软,他恨不得捅褚天辰八百万次吧。
「仪师妹,可否请凰苑宫主出面一趟。」
本想一路看好戏到结束的上官仪莫名被梅辕点名,她只好跟着上前,抱拳应道:「宫主身子微恙,不宜外出,本回武斗会缺席了。」
上官仪此言一出,众人譁然。
「那可如何是好!不在此灭了天魔竖子,往後他卷土重来,咱们可要吃大亏啊!」
「没错没错,天魔一向阴险奸滑,指不定有朝一日会反过来灭我千梅岭。辕师兄,咱们不能放过他!」
大夥儿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莫名就把褚天辰说成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褚天辰呕出哽在喉间的黑血後,便直直瞵视着梅冉冉,眼眦泪水汇聚,流下的却是鲜红赤血,他喘着虚气,咽声道:「我才不是什麽天魔,冉冉师兄你不也说过我不是吗……」
「哼,阿雪一向深居简出,他说你不是,你就信了?」梅辕冷言讥讽,一讽就讽了一双。
梅冉冉很想赏他一巴掌,但碍於四面八方的门生个个剑拔弩张,他只好忍住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