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一路提气狂奔,一面在心里骂着岳剑英。
「混帐,伪君子…」缓缓的停下脚步,白玉堂将身子放松,沉沉的滑坐在大树下。
自己的内心是如何的痛苦挣扎,才决定要与他化解仇恨的,原以为所有的事情就以此结束了,没料到,这全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那个岳剑英哪有因为自己的谅解而得到解脱,还在那里拼命的赎罪呢。
对娘恭恭敬敬的嘘寒问暖,对我也爱护有加,不只教导我剑法,一有空闲就会陪着我,担心我在王府里住不惯……
什麽嘛,不就是为了赎罪吗,自己竟然被岳剑英的外表给哄骗了,还以为他真的释怀了。
「师侄。」随着一声着急的叫唤,岳剑英已经追来了。
白玉堂是气极了,方才已在心里骂过好几回的话,差点就要再度骂出口,可是,一看见岳剑英追自己追得焦急的模样,心软了一分,硬生生的哽住了那些话。
「师侄,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岳剑英与白玉堂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当然能体会白玉堂之所以会如此生气的原因。
「不是怎样?反正这就是你赎罪的方式,只要看见我和我娘的生活无虞就成了,那你不如直接给我们一间宅子,一笔银两,让我们吃好住好,你就不用陪着装笑脸了,落的轻松。」直来直往的白玉堂毫不拐弯的说出了心里的不痛快。
「我…我……」岳剑英被白玉堂的怒气一压,心急意乱的就是说不好一句话。
「自己心里有愧,说不出话了。」白玉堂本就不指望岳剑英能解释什麽,他是那种越是着急,口就越拙的人。
「对不起。」岳剑英知道自己有错,也知道白玉堂气的是什麽,又何必再多言招他的气呢。
「你误杀了人,我没了爹,没有谁比较好过,如果我都谅解你了,你还在自责的折磨自己,还不如让我一刀宰了你痛快。」瞧着岳剑英一副委屈的样子,白玉堂的怒气也就跟着这几句的气话发泄掉了。
「是啊,我都忽略你与师嫂的感受了。」岳剑英想到了师嫂买了东西替他和白玉堂补身子,做了点心甜汤,从不会忘了他的一份,待自己如亲子一般。
「这次可是真想通了。」白玉堂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是。」岳剑英那块压着心头的巨石,被白玉堂卸下了。
「你想通了就好,等会儿回到王府里,你要帮我挡一挡我娘,否则,她肯定会用家法整治我的。」一想到要回王府去,白玉堂现在可是从一只发怒的老虎变成小山猫了。
「谁叫你说那些话的。」
「还不是给你激的。」
「师嫂若是真要打你,怎麽办?」
「你要求她别打。」
白玉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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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剑英的剑法超群,为人正气,江湖上的人私下给他起了个封号,称为〝天下一剑〞,许多人在初会这位少年英雄之时,从他的言行举止,都很难去联想他的身世背景竟是定国王府的小王爷。
性情温和的岳剑英,平易近人,没官家人的骄气,自小就在天门山拜师习艺,虽然没有特意的结交江湖中人,侠骨柔肠的他却除恶扶弱的在江湖上留了侠名。
「师侄,你手腕的施力点不对,划出去的剑很容易被他人制住,而且自己也无法灵活的运用。」岳剑英顺着白玉堂的姿势,从後方按住手腕,轻力一带,白玉堂竟觉得自己手中的剑如羽毛一般的轻盈,划出去的剑气却比方才还犀利。
「如呵,捉到窍门了吧。」白玉堂的天资很好,领悟力高,不管岳剑英教给他多难的剑式,他都能在短时间里融会贯通。
「当然,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对於自己的能力,白玉堂一向是充满自信的。
「骄傲是习武之人的大忌,骄者易躁进,易轻忽,以至武艺浮而不精,师侄,我从未在哪方面约束过你,唯独这事,你得答应我改改你骄傲的性子。」岳剑英不厌其烦的提醒白玉堂。
「师叔,这番话你几乎两三天就会说一次,我都记住了,我会慢慢改的。」他们之间只相差四岁,怎麽他的师叔训起话来跟他在碧云宫的老师父是一个样呢。
「这话你也回答了好几次了。」岳剑英无力的说着。
「改性子又不像改名字那麽简单。」这白玉堂也不满了。
「你生气了。」岳剑英听得出语气里的异常。
「没有。」白玉堂提起剑回房去了。
明明就是生气了,还说没有。
岳剑英知道白玉堂个性倔,现在正在气头上,跟他说什麽都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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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昨天的事,白玉堂早上故意醒了又睡,醒了又睡,一直睡到了姚三娘来掀棉被找人了,才懒懒的起床梳洗,吃东西。
「不是都一大早起来练剑的吗,怎麽今天睡到现在。」要不是厨房的东西还剩着,她还不晓得白玉堂仍窝在棉被里睡着。
「哦…」嘴里咬着油条,白玉堂敷衍的应着。
白玉堂的反应,姚三娘心里有数。
看来这两个人真的是起了摩擦了,难怪昨天练完剑以後,就不见自家儿子的踪影,而今天岳剑英也在出门前交了封信给她,说要给自己的儿子消气用的,不过,看她儿子这样,大概是不知道岳剑英今天要出远门的事情。
「玉堂,娘有件事跟你说,但是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再生气。」姚三娘的心里已经有准备了。
「什麽事?」娘怪怪的。
「剑英他一早就陪着王爷出远门了,大约在五天後才会回王府。」
「什麽!!」果然,白玉堂听完了话,表情是又惊又气的复杂精采。
「这儿有封信,是剑英要给你的。」姚三娘看着这情形在心里摇头,真不知道是为了什麽闹的。
「要出远门也不打声招呼。」收了信,喃喃的念着。
「如果你像平常一样的时间起床,就能见到他,他就会告诉你的,还怪别人呢。」姚三娘收拾好东西出去,看白玉堂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不想再多问什麽。
原本打算今天就与他和好的。
白玉堂拆开信,看着看着,脸上就出现笑容了。
『那套剑法你进步的很快,有空练一练,我回去的时候,要验收成果,还有,你别气了,我房里有炒栗子,是我昨天买的。』
白玉堂看完了信,赶忙的跑去岳剑英的房里,打开门,就看见桌上放着一包炒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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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爹的师弟,我的师叔,比我大四岁,像兄弟一样,可是……
整整一天没看见岳剑英,自己像失了魂似的,提不起精神。
真没道理。
「今晚的星斗满天,谁叫你要出远门去,我只好自己欣赏了。」看星星就看星星,作什麽像个傻子一样自言自语呢?
白玉堂烦闷的从屋顶上下来,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白玉堂去了郊外的湖边练剑,他记得岳剑英跟他提过,那湖有个奇怪的名字,叫〝石底湖〞,因为这湖的底部全都是石头。
『真的假的,有人看过吗?』白玉堂不太相信。
『是传说,以前的人留下来的传说。』
『那你信不信。』
『不管信不信,你不觉得这种一代传过一代的东西,特别有意思。』
是啊,就是因为传说,这湖看起来就与众不同了。
对着湖,白玉堂拔剑起式,心里记着岳剑英次次叮咛的口诀。
(起手交锋莫打梢,襄身跳步似梭抛)
(三尖门户须紧闭,还防吞枪诡计包)
『你如果想学习更精妙的剑法,我带你往天门山去见师父,你是师兄的後人,师父会收你的。』
『你教我就行了。』
岳剑英的剑法是独步武林的,但是,白玉堂并不是为了要学什麽剑法,才要岳剑英教导自己,他只是很单纯的喜欢看岳剑英练剑。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每当岳剑英手里的剑一动,白玉堂就会恍恍惚惚的看见那剑行的周围彷佛有水密密实实的绕着,就像是真有一股透明的水流任他掌控,供他驱使,随剑而走。
或许,是岳剑英像水。
心思转变,白玉堂手中的剑未停,手腕的力道轻敛,剑锋转为平稳,速度缓了,也乱了自己一贯的剑路。
碧云宫的师父说的没错,自己的剑像火。
停下手中剑,白玉堂的眼神早已停在石底湖上了,那阳光反射在湖面的光芒,不定的耀动,像是剑影交错的波动,幻化成了岳剑英的舞剑的身影,凌於水上。
白玉堂分不清这是什麽心思,分不清自己心里想的是那一套如水的剑法,还是在剑影里的师叔岳剑英。
「见鬼了!!」想来想去,怎麽剑影,人影,全都是岳剑英。
就那样愣愣的站着,白玉堂握着剑,对着一片石底湖,直接又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从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人,没这样惦记过什麽人,可现在……
与师叔岳剑英分开的第二天,他已经开始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