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篱蹑手蹑脚地进入花园,像个小偷似的躲躲藏藏,她轻步踏上望月楼阶梯来到三楼,寻了个柱子躲在後面,像猫一般伸出头观察杀生丸在做些什麽。
只见卸下铠甲的杀生丸正坐在栏杆上,一手拿着清酒杯正啜饮着美酒望月。他早已观察到身後动静,应该说早在阿篱和邪见他们在外头吵吵闹闹时他就注意到了,只是他不想拆穿这鬼灵精怪的丫头,他挺想知道来者何意。
阿篱在心底沙盘推演着等会儿应该用什麽开场白,可怎麽想都不对,说是熟络也不是,说是陌生也不是,到底该用什麽语气呢?想着想着唇都要给咬破了。
「出来吧,女人。」见阿篱迟迟不出声,杀生丸终究也失去耐性。
阿篱肩膀一颤,原来早就被发现了。也是,狗的鼻子那麽灵敏,她的气味杀生丸怎麽可能嗅不到,阿篱不禁觉得自己傻昏头。她走出柱子,尴尬地向杀生丸挥了挥手,「呃,嗨!杀生丸,今天天气真不错!」
「……」
「……」
阿篱此刻真想钻进洞,这什麽糟糕透顶的开场白。
而杀生丸也完全没有想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的意思。
「那个,杀生丸,谢谢你治了我的伤……」
「这里是禁地。」
「我知道呀。」
「那就离开。」
「独吞美景,这就是你的不对!没听过一句话吗?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我可不记得你和我是什麽朋友。」他又啜了一口酒。
阿篱紧张地食指碰食指,这话题到底该怎麽接下去才好。牙一咬,再这样尴尬下去也不是办法,冷漠的杀生丸还是得由她自己来软化。她走到杀生丸面前,双手大力合掌向杀生丸致歉,「对不起!杀生丸!」
「……」
「对不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还一直生你的气。想想那天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才会杀了那些野盗,其实我有看见那些野盗带回了许多金银财宝还有女人染血的衣服,想必他们是从村庄掠夺而来的,若他们继续活着恐怕也是会继续残害其他人吧……那时候我被血腥的场景吓到了所以才会无法思考,对你发了那麽大的脾气,对不起……」
「我没有想保护你的意思,纯粹看那群人类碍眼。」
阿篱心想着这家伙怎麽比犬夜叉还傲娇。「好吧!不管理由为何,我为我对你的差劲态度道歉,你愿意原谅我吗?」
「……」他撇过头继续赏月去。
「……」阿篱不甘被无视,乾脆将脸凑到杀生丸面前,「原谅我吧!我呆我傻我蠢,我不该对特地来救我的你发脾气,我不该在你治好我的伤後没说一句谢谢还对你态度差劲……你不原谅我的话,我会一直这麽愧疚下去的!」
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就这样在自己眼前眨呀眨的,拚命想求得他原谅的阿篱让他觉得有些可爱。他的确是气过,可若真的对这女人讨厌透顶早就将她丢下,怎麽可能还带着她来西界。
「你高估你自己了,你并没影响我任何情绪。」
「真、真的吗?」原来自己没影响过杀生丸?也是,自己对杀生丸来讲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可是如果不是重要的人,为何杀生丸会特地将她带来西界?难道……蜃魔的空间把他变得怪怪的?还是自己把他气到让他像是脑子被驴踢了?
「你在想什麽?」
「不,没什麽。」说出来她会死的吧。
阿篱撑起身子,同杀生丸一样坐上栏杆,微风吹抚,她将飞舞的头发勾到一旁露出白皙颈子,她跟着看着夜景,觉得月亮在高处观看似乎离自己又近了些。可又多看几眼,总觉得月色所散发出的孤独跟身旁的人好相似。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美呢,难怪你会想要独占。」
杀生丸现在却是独占了一幅好景色,在月光照射下的阿篱美得像是仙女。之前穿着制服横冲直撞的她在他眼里就像是个小丫头,但她现在所穿的宫服衬托出她高雅的气质,却又不失她的俏丽。
「杀生丸,你……是不是很孤单呢?」
杀生丸微愣,没人问过他这种问题,也不会有人敢问。
可这样孤单的情绪其实一直都在心底,连自己也不愿去碰触。
「问这做什麽?」
「一直以来,我总是看着你独来独往,一个人行动。虽然有邪见还有小铃陪着你,可在战斗中你常会为了保护他们而将他们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後自己上前迎战。有时候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我就会有这种想法出现。」
阿篱顿了一下,继续说:「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也许你根本没有这种感觉,只是这几天相处下来,每当看着你的眼睛时,总觉得你的那双金眸底下藏着许多孤单和悲伤。」
「……你想多了。」
「或许吧!但我还是想要多了解你一点。」
「为何想了解我?」
「咦?」这次换阿篱愣了,为什麽自己会想了解他呢?这几日的相处的确让她不由得想再多认识他一点,是因为她认为夥伴间的相处就是应该先相知?可是他们从来不是夥伴,她终究会离开,自己又为什麽会想再多接近他一些。
「也许是我想跟你当朋友吧?」她也说不清这情绪,「不过你不想也没关系啦!我本来就不是你的谁,所以我没有资格过问你的事情,你也不用对我说什麽,是我唐突了,抱歉。」
沉默了几秒,杀生丸开口:「强者本就是孤独的。」
一直以来,杀生丸不断追求力量,不断地寻找能与他匹敌的强者战斗,直到最後无法再找到能与他战斗的人,就是超越父亲的那一天吧。可当得到了天下,却无人能守在他身边,独自站在高耸的山峰上,欣赏着这片只有自己存在的天空,或许就是他的孤独来源。
「你不一定要当强者啊?有时候,当败者其实是很幸运的。赢家赢了之後,就必须不停地前进、不断地战斗,直到最後成了这世上最强的人,接下来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你依旧无法喘息。不过败者输了以後,反而能够得到喘息的空间,他能拥有更多时间去精进自己不足、去陪伴身边的人,最後收获更多。我不明白为何你想当强者,但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不也必须牺牲掉你许多东西吗?」
「……」杀生丸只是默默的看着阿篱。
见杀生丸没任何反应,阿篱顿时觉得多话的她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就不了解他,还对他讲大道理的自己或许有些自大吧。
「啊……抱歉,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听听就算了。」她露出笑容,「不过你愿意跟我说这些我就很高兴了,虽然只有一句话……如果能有机会再多知道你一些就好了。」
他觉得她傻,就这麽句话能高兴些什麽。
「杀生丸!不如我们来打赌吧!赌我能不能打开你心房?」她突地燃起斗志,既然他不愿让她接近他,将自己封锁在孤独里,那便由她自己来走向他吧。
「自己赌去。」
「那我就自己跟自己赌罗,让伟大的杀生丸殿下敞开心房就是我的任务!」阿篱摆出了超人姿势向天空宣示。
「愚蠢的女人。」杀生丸看到阿篱这个样子,忍不住唇边勾起了一抹弧度,虽然仅是昙花一现,但这一笑可让阿篱整个人傻住了。
她是第一次看见杀生丸对她笑。
不是高傲的冷漠笑容,而是那样温柔的笑,还笑得那般好看,不知为何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你、你酒杯里没酒了吧?我去拿酒壶帮你倒上!」语毕便慌乱地想要跳下栏杆,可忘记自己现在身穿和服,她一不小心踩住长摆,一个重心不稳她往後跌了下去。
「哇啊──!」
杀生丸马上飞了下去接住在高空中往下掉的阿篱,「平衡感不好的人还是少坐在栏杆上。」
「谢谢你……」阿篱尴尬地低下头,但又突然抬起脸笑着,「不过我发现在你身边,我好像变得不怕危险呢,因为你总会来救我!」
杀生丸松开抱住阿篱的手,让阿篱又从空中掉了下来,幸好已离地面不远。阿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痛得揉着屁股。
「唉哟,好痛!哪有人救人救一半的啊!都还没到地面就先把人家放下来了,痛死我了啦……」
「你太得寸进尺了。」杀生丸双手交叉於胸前对着坐在地上的阿篱说。
「呿,又是那张扑克脸……」
「走了,阿篱。」抬脚便要往花园外走去。
「知道了知道了!」阿篱从地上爬起,但才刚站起却又立即跌坐下去,她感到脚踝传来一阵疼痛,她揉着脚踝无奈地看着杀生丸,「我的脚好像扭伤了,真是托了你的福啊。」
「……」看来他刚刚那一松手伤着她了,真是,人类果然是脆弱的生物。杀生丸返回阿篱身边,将她横抱起。
被这样一抱,阿篱又慌乱地不知所以,挥舞着双手要杀生丸将她放下。「我、我自己走就行了啦!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在这王宫被堂堂的皇子抱着走,被其他宫人们看见会被说话的吧?就算不会,她对於杀生丸那样亲密的碰触也觉得自己害羞到要发疯了。
杀生丸不做任何回应,只是继续的往花园出口走,最後阿篱也只能放弃挣扎,沉默以对。夜晚的樱花林,两人身边包围着翩翩飘落的樱花花瓣,微风吹过两人身旁抚起他俩长发,月光透过樱花树洒落於地面映着两人的脸庞。此刻周遭似乎没任何的声音,有的只是阿篱的心跳声,还有杀生丸的鼻息音。
而阿篱像是想起什麽打破了沉默。
「杀生丸!你刚刚叫了我的名字!」
杀生丸神情一滞,刚刚的确在不自觉时唤了她的名字,那个一直放在心底想要唤着的名字。他压下心中的悸动,回复平静神态,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
「那又如何?」
「那时候你说,等我不那麽惹人厌的时候,就会叫我的名字……所以!你是不讨厌我罗?」阿篱像是发现新世界般,瞪大眼睛充满活力地想向杀生丸要个答案。
「……若你不再如此聒噪,我会对你少生点厌。」
「反正就是没那麽讨厌我了嘛!」阿篱再次露出甜美动人的笑,她好高兴能看见这样的杀生丸,第一次对她笑、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那你呢?」你还讨厌我吗?
不知为何他如此想得到答案,明明从不在意任何人予以他的评价的。他停下脚步,金眸对上她的黑眸。
『我讨厌这样子的杀生丸。』
那一天、那个山洞外,阿篱悲伤说出这句话的神情又在他脑海浮现。
「我?你是问我讨不讨厌你吗?」阿篱沉默了会儿,摇摇头,「不讨厌喔……」
少女略红的脸蛋上扬起笑容,「甚至很喜欢你,杀生丸。」
花瓣悄然落下。
有什麽如樱般美丽的种子正在悄然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