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在此番话语後的,是两个人之间更深的沉默。
彷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斳川才徐徐问道:「你觉得,那是什麽?」
一个人梦见,叫「做梦」,但两个人同时梦到一样的事情,又该如何合理解释?
「你还记得,那日在书店,古籍上的四行诗词吗?」
「记得。」他向来过目不忘。
孙语荷望着前方,思绪飘渺,脑海中浮现的,尽数是梦境中牡丹和斳川相处的片段。半晌,她倒背如流地轻声念了出来:「彼岸花开彼岸,花开叶落永不见。因果注定一生死,三生石上前生缘。花叶生生两相错,奈何桥上等千年。孟婆一碗汤入腹,三途河畔忘情难。」
「你背起来了?」
「我没背。」孙语荷摇头,「但它就那麽清楚地,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斳川沉色,淡淡地问:「你想过,是因为什麽吗?」
「没有。」孙语荷浅笑,「但我想过,你不会相信怪力乱神。」
「的确不会。」
「不过……」忽然升起的念头,令孙语荷哑然失笑。
斳川问:「怎麽了?」
孙语荷蓦地抬眼,深浓的视线,赤裸地与斳川对上、纠缠在一起。「那或许是我们的前世,所以才有了今生,我这麽的喜欢你。」
闻言,斳川向来空荡淡漠的眼底,首次掀起一丝波澜。
孙语荷握拳的指尖泛白,因为不确定他的想法,而感到有些紧张,怕被当成神经病。「你不相信?」
斳川不予置评。
虽说,以前世今生作为结论十分荒谬,但他暂时无法推翻孙语荷的说法,尤其是当她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却会将她看作牡丹时,他似乎只能将这个可能性,纳入考量。
斳川的静默,令孙语荷蹙眉,「你觉得我疯了?」
「如果你疯了,那我呢?」
孙语荷咬唇不语。
思忖片刻後,斳川道:「我想,至少我们应该先厘清,那些梦境,究竟怎麽回事。」
孙语荷和斳川花了些时间,将两人最近做的梦拼凑起来,发现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而那段属於前世,早该消散的记忆,也因此,逐渐有了轮廓……
———
牡丹自幼孤苦无依,一出生就成了孤儿,孑然一身,从住在乞丐村,人人喊打驱赶的过街老鼠,到被魔道教主收留,调教成一名不辨是非、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女魔头。
十几年严苛、好几回命悬一线的锻链,在牡丹冰清玉洁的肌肤上,留下深浅不一、难癒的伤疤,却也让她得到一身,天下难逢敌手的绝世武功。
她像一朵致命的毒花,倾国倾城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狠毒的心,一出手,便为取人性命。
为了三餐温饱,为了生存,她成为一具只会听命行事,没有思想的魁儡,杀人对她而言,只为交差,只为温饱,只为活着。
她一生乖舛悲凉,内心因空乏而无所畏惧,直至遇见斳川。
斳川眉目温淡如水,清俊冷然、仙风道骨,身为宰相之子,位高权重却宁如浮萍,弱冠之年告别父母,以一身精湛医术行走於天下,与世无争的他,本不该涉入朝廷纷争凶险,一生平安顺遂,但奈何他尊贵的身份,是注定摆脱不了的枷锁,权谋斗争、机关算尽,即使不在其位,仍受其害;朝廷之中,有人暗中买通杀手要斳川死,而牡丹奉主之命前往,为的是取他性命,但她终究没能下手……
因为,她爱上了他。
一山还有一山高,接获任务时,牡丹没料到,斳川身边会有个暗中保他周全的护卫,那名护卫的武功,凌驾於她之上,在她居於下风,即将命丧刀下之际,斳川的一声喝止,让她得以留下一口残存之气。
他亲自救治她,灌输她大道理,劝她改过向善,虽然她觉得他很烦,甚至好几次都想找机会暗中取他性命,但她始终没有动手,甚至还从其他同样被派来的杀手手中,屡次救下他的命,违抗教主的指令。
越是朝夕相处,越无法抽身,她调戏他惯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总说:「我就喜欢你这样,既受不了我,又拿我没辙的模样。」
他总是波澜未兴,淡着性子,却又由着她折腾。
她被找上门的仇家打成内伤,不肯吃药,他就拿梅子给她解苦;为保护他,她受的刀伤深可见骨、鲜血淋漓,却不准别人近身换药,於是他只能亲自细心照料。
他口口声声说他对她无情,但她不信,依然成天守在他身边,霸道地向他索爱,嚷着想要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