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邵峰这是第一次以类似客座的身分,在一旁静静看着沈若阳工作。
不久後,他发现自己之前似乎是受到杨越那番警告的影响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其实阳阳也可能不是故意对他冷淡什麽的,而是真的没空理他。
沈若阳在场中非常忙碌,在调整完物件、帮模特儿整理仪容後,又要到与摄影机连结的电脑处检查相片。早上拍的比较简单,许知唯自己确认足矣,但下午拍的部分整体复杂许多,许知唯常常看一看就把沈若阳叫过去问一些修图上的意见,最後乾脆请他把重心放在看相片上。
沈若阳在自身专业领域工作时与平常暖暖萌萌笑眯眯的样子不同,看着电脑萤幕的眼神多了专注时的锐意,表情也常常比较严肃。议事时他谈吐大方、神态自若,俨然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令人神往。
这样的阳阳,非常有魅力,却也非常陌生。
此刻余邵峰突然意识到,他对沈若阳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
他知道沈若阳案子多时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忙得睡不了觉;知道沈若阳会画图、设计,也觉得沈若阳的作品很好看。但要他再说得更具体,他居然做不到了。
一个人到底要自我中心到什麽程度,才会喜欢一个人那麽久,却连对方平常工作是什麽样子都不知道?
他自以为很了解沈若阳,但现在想想,他们相处时,阳阳除了会关心他的日常生活,还会看他出演的戏、上过的杂志,能跟他聊点工作的事,甚至当他的临时助理。但他呢?关心阳阳的方式除了生活上的琐事和满脑子邪念之外还剩下什麽?
余邵峰我行我素惯了,却从未对此有什麽意识,直至此刻,他才有了近似惭愧的想法。
看看人家,余邵峰,世界并不是绕着你转的。他自嘲的想着。
人生中总是会出现那麽几个人,即便他没有当面跟你说,你也会因为在乎他而虔心检讨自己,并愿意为了他改变。
你会想将自己修剪成与他契合的形状,即便是那个唯我独尊的余邵峰,也愿意为了沈若阳踏出自己的小世界。
「……哥……邵峰哥?」
神游中的余邵峰被李闵修急切的呼唤声拉回现实,他转头看往李闵修的方向,不料脑袋一晃晕眩感就铺天盖地而来,他只好阖上双眼揉眉心,试图让思绪清明一些。
「你好像又开始发烧了,今天就这样吧,我让助理载你回家。」
余邵峰疲惫的点点头,低声提醒:「合影……」
「我们现在就拍吧。邵峰哥你休息好了再决定发文时间,我配合你。」李闵修倾身在他耳边道。
虽然觉得对方动作过於亲昵,但余邵峰连多想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自拍功能,把李闵修拉进画面後连拍了几张。
这张相片得他拍,文也要他先发,顺序不能对调,免得李闵修被人说抱大腿。虽然余邵峰对这些人际上的眉眉角角没想这麽多,但他处理这类事还是很听晨冬的话的,说一不会做二,不带反驳的那种听话。
拍完合照後是真的晕惨了,余邵峰甚至没来得及再跟沈若阳打招呼,就被李闵修的助理带离摄影棚。
其实李闵修也是拍得差不多才能来关心余邵峰,送走人後他又在场边等候了一阵子,待摄影小组跟厂商确认没有要补拍的画面後,一日的工作终於告一段落。
大部分的人都跟着收工了,留下工作室的少数人力收拾现场,沈若阳自然而然留下来帮忙,但相较於其他人时不时兴奋讨论着方才的插曲,他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学长离开那时连路都走不稳,回去後有人照顾吗?
沈若阳又忽然想起那日在车上听到二人谈论的新人,难不成今天来其实是因为工作?
但冬哥呢?他在的话一定不会让学长拖着这样的身体独自外出。到底怎麽了?
其实沈若阳很想立刻打个电话或传个讯息什麽的,关心下余邵峰的现况也好,但他又想起两人对上眼时的尴尬场面。
他是个会读空气的人,立刻就知道余邵峰那时完全没料到也不想见到他,也不知是什麽原因让余邵峰回国一阵子了却连粉专也没发文,或许真的有些无法对外公开的深奥缘由?这种时候如果过问太多,那就是惹人嫌了吧?
一想到被余邵峰嫌弃的可能性,他就觉得心头某处隐隐抽痛了一下。
他赶紧甩开悲观的念头,抱着一箱道具就直往仓库走,但心绪实在太乱,让双脚跟着踉跄了几步。
「若阳,还好吗?」
许知唯赶紧上前扶稳他,沈若阳没事一样的抬头笑了笑,回应道:「没事。大概是我在家宅太久腿脚都钝了,果然该出来动一动!」
许知唯无奈叹了口气,接过沈若阳手上的箱子。
「这个我搬吧,你先进去休息。办公室不大,可能得请你将就点,先坐我位置上。我挑完档案後直接给你。」
「其实站着没关系。」里头还有员工,一进门就直奔董座这种事做起来还是挺尴尬的。
许知唯薄唇轻扬,没再继续往下接话。
两人就此分别,许老板前往仓库的时候沈若阳同时进到办公室,里头剩下三三两两的员工在收拾东西。沈若阳虽然不是很常到公司,但作为长期合作伙伴,人缘还是不错的。大家看他站着,纷纷贡献出自己的椅子。
「反正我收好就要跑了,若阳你来坐。」
「知唯还要你留下来陪他看档?那你时新不要漏算喔。」
「你也别待太晚,今天毕竟累一天了。」
虽然平时跟老板交情都不错,但同样作为劳方还是有种自然的革命情感。
沈若阳不禁失笑,觉得工作伙伴们很可爱。
「谢谢你们。不用理我没关系,大家快下班吧!」
大伙儿趁老板回来前赶紧鸟兽散,办公室一时变得很安静。
实在很适合胡思乱想。
为了让自己思绪清净,沈若阳乾脆把刚才工作的电脑打开,将相片再度翻出来一一细看,人一专注,连後方接近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许知唯站在沈若阳背後看了一阵子,一方面跟着看档,另一方面欣赏眼前的人。
投入摄影工作後,见过的俊男美女是不少,但这一位就是特别对他胃口。
十来分钟之後,沈若阳终於发现身後有人,他一回头,立刻与许知唯带着笑意的眉眼撞个正着。
「你喔,要是有人趁你工作时想对你做坏事,不就很容易得逞了?」
沈若阳尴尬的笑了笑,对这句调侃不置可否。
许知唯拉来隔壁桌的椅子坐到沈若阳旁边,「你看到哪了?有比较喜欢的吗?」
沈若阳应了一声,把比较有想法的几张一一点开。
「嗯。挑得不错,跟我的想法差不多。」许知唯说话时,沈若阳顺势把笔电挪了过去,只见许知唯把沈若阳选好的几张放进新开的资料夹中,直接从他刚刚的断点继续看下去。
滑鼠点击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两人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安静思考,偶尔许知唯会徵询沈若阳的意见,由於几乎没什麽分歧,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畅。
「我们效率真好。」将档案给沈若阳之後,许知唯看了看时间,「虽然时间不早了,但勉强还是晚餐时间,要一起吃个饭再走吗?」
「也好。」
沈若阳没有推辞,花儿似乎因为家里的事这几天不在家,子岚学长最近又出远门取景……一个人待着难保不会又开始想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就算是跟许老板聊聊工作也比这样快活。
「有特别想吃什麽吗?」
沈若阳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很饿。
「没意见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见对方踌躇的模样,许知唯柔声说:「是能让无精打采的孩子打起精神的店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