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是不停追逐的秒针，我是你背後暗涌的齿轮。
当你还是一滴笔尖尚未乾透的蓝，我是纸背上的痕。
由歌手田馥甄所唱的〈灵魂伴侣〉，以章谋清单里第一首抒情歌的身份出场。午後，章爸爸与章妈妈为三个大男孩准备了顿丰盛的午餐，两人用完饭便一块儿出门，应他原来的计划，若家中只有池明瑜在，他大可自在地回房睡午觉，这天多了方川，他还是打起精神来招待客人。
没有像以往那般絮絮，章谋拣着尽量简短的语句与二人谈天，却仍做轴心系着彼此间的轮转，他说起国中班级歌谣比赛听池明瑜开过口，自此发掘到对方少为人知的歌唱才艺——老实说，在亲耳听见以前，他也不觉得池明瑜是点亮唱歌天赋的人——这会再提，池明瑜从他淡色的眸底看出一丝仗着事态特殊的娇气，自恃熟稔，偏行任性。可他并未回绝，就是平静地让他挑好发挥的歌曲。
章谋轻笑起来有那麽点餍足的意味，放在平素早挨他几下，池明瑜却是什麽都未澄清，拿着手机上显示歌词的介面就唱。点歌的章谋给的是伴唱，他默然在心里复习，坐在单独一座的沙发上浅浅吟唱，伴奏起声起，伴奏落声止，「若你是一阵春天里的风，那我一定是最远的风筝……」
章谋抱枕贴颊，捏着轻巧的机体，指尖跃然键盘。他传了封私讯给方川：池哥唱歌好听吧。
Fang：好听。
他回覆：来我家的福利。
实是方川疑问的眼神逗得他闲来无事下顺手解答，毕竟他与他不熟悉，大抵不能意会过来一朝宿醉缓解後为什麽池明瑜会乾脆地出卖才艺。章谋注意到他身体是面向池哥的，侧耳细听，这首歌的调原是柔和平稳，现在唱着的人，哼鸣抒情的歌时嗓音总有些秀气与清冷兼容，恒久的绵长，不曾随意断在哪个节点。
虽无过於出彩的技巧，池明瑜就是单纯乾净地去唱一首歌，也令章谋享受。
方川则觉动容，待他音没，道：「知道为什麽章谋说你唱歌好听了，是真的很好。」
「还行吧。」谈话的余地中，章谋又点播了首〈Wolves〉，跨度相当大地在语言上体现变化，池明瑜缓缓投以斜睨的一眼，比着到此为止的手势，他正巧还看懂了，笑笑地摊手应好。
池明瑜启唇再唱，於一室空暇的宁静，端着认真，澄澈眼神。
「感觉你对英文歌也没有压力。」方川不吝夸赞，「能常唱就好了。」
「不。」他搁下手机，後仰着稍作憩息。
有那些难得合作的机会，不如换人无忧喜乐。
闹也闹腾了镇日，傍晚章谋送池明瑜和方川下楼时，原想再留顿晚餐，横竖饭点将近，能省池明瑜一顿餐费，多双筷子亦不是多大不了的事，问後未果，想了想那便让他们待到欲离开再一块送。目送池方二人步出楼道铁门，章谋调头回屋，吊了一天绷直的神经才稍有放松的余裕，他卸下早前不得大口动作的呼息，把自己扔在门後头。
稀微月光下，池明瑜抬腿就走。双手自然地垂在左右身侧，他穿着件有着遗痕却不过於新或旧的衣裳，取走它，多少觉得与人之间的联系重了几分。
他眉眼看不出太多颜色，只觉得到的愈多，来日兴许也会被动地需要取舍。把城墙哪怕一隅敲碎再剥落，那样的感觉随之而来是过量不擅应付的旁徨，太稀薄。
信步在城里，要去的方向有固守的疆域，无法调换。
「回家？」方川徐徐跟在他背後，离着一些远近，世界的月色与少年都充盈。
「不然呢。」
「今天是一月一日。」
「哦。」
像是已然预料他会这麽说，方川不馁，道：「新年快乐，在等你和我说这句。」
扭过脖子，池明瑜眯着眼瞧仔细了他不似玩笑，忽而短促地笑了声，他微抬眉，「你小孩子？」要这些祝福的寒暄做什麽，讨个吉利吗？「新年快乐啊。」
方川满足又窃喜地弯起唇，他踏实地走在前人踩过的步印，有某种晦暗不明的相织相错。「早上你知道是我还动手推，我要秋後算帐了啊。」
「说下雨了吵人睡觉和动我被子，你这叫什麽？」
「确定你是不是醉死了，如果是的话，我想睡大一点的位置。」
「嗯？你想太多。」
「能成真当然是最好啦，要是不能，我们这一觉也很和平，不是吗？」他有无数理由束诫自己不提多余的话题，却到底在意，方川观察着池明瑜举手投足：行速不变，他加紧超前他一小段，回首面向他，池明瑜笑得很淡，但为无瑕更添几丝烟火气。
笑靥是平凡的笑靥，人是想要予他善意的人。
「有没有什麽新年愿望？」
「没有。你有？」池明瑜反问。
他看着放慢脚步伫直等待的那个人，不置可否地回答过，尔後将问题回抛给方川。在绕了许多条条弯弯之後，他想方川差不多该往别的路口去，止住前进，打算简单地道句别，此刻兜袋内铃声越发响亮，池明瑜没多思考即掏手机出来看，那串号码他牢记着，可未曾存下。
迟疑了会，他摁接通键递近耳畔。
方川笑意不减，在他旁边不远处，看看地上的石子，瞧瞧天上的月亮，就那麽等。
一分钟不至，池明瑜把手机挪开，面色无异。
「我的新年愿望……一部份是和你有关的。我说了，你替我实现吗？」
池明瑜：「说。」
他虔心诚意地讲。「要幸福也要快乐……多笑一些啊，池哥。」
许久，才听得一声暧昧的「听见」。
——你在哪？出事了，赶快回来。不管你现在在什麽地方，半小时内要到家。
他信步在城里。
要去的方向有固定的疆域。
无法调换，不能逃脱。
✵
在〈灵魂伴侣〉这首歌里，方川印象最深的是：
然而你选择做平凡的人，於是我也就，爱上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