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再见，牢笼
「你还有脸回来？」
秦赫一走进大厅，眼前飞来一个物体，他站定没有躲，脚边随即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镶金的古朴玻璃碗四分五裂，里头浓烈的姜茶溅到秦赫的黑皮鞋上，一旁的管家立刻掏出手帕，蹲下来替秦赫擦鞋，但被秦赫阻止了。
「没事，我自己来。」秦赫接过管家手里的手帕，随意将皮鞋上的液体抹去。脏掉的手帕被管家拿回去，又被递了一张湿纸巾擦手。
秦赫擦了擦手，眼睛对上坐在主位的秦时任，说：「父亲。」他的余光飘了坐在父亲旁的母亲，选择忽略掉。
秦时任瞪着秦赫，冷嘲：「你连你母亲都忘了？还是忘了家规？」
「我是怕母亲不高兴我叫她。」秦赫语气平淡，却正眼都不瞧郑素莲，迳自坐在父亲正对面。
郑素莲双手交叠於膝上，保持贵妇优雅的模样，偶尔端起桌上的茶小酌两口，对於秦赫的话一丝反应都没有。
「你是该怕！看看你做的好事！」秦时任将管家递给他的文件丢在桌上，各种照片和报导散落一桌。
秦赫只是瞄了几眼，冷淡地说：「所以呢？」他眉毛都不抬一下，彷佛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照片都是姜尹洛和他在一起的画面，秦赫心底还是诧异了一下，他没想到母亲倒是从很久之前就注意到姜尹洛，这不是个好现象。他撇向母亲，後者挂着浅浅的微笑，不过眼神倒是闪过精光。
秦赫在心底冷笑，随手拿起一张照片端详起来。姜尹洛爱笑的眼睛配上那浅浅的小酒窝，完全命中秦赫的心口，让他不自觉放柔。
「所以？你还有胆说！你到底在搞什麽？很好玩？很前卫？」秦时任认为秦赫只是一时好奇，毕竟在乱七八糟的娱乐圈里，会发生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乱传的机率很高。
秦赫笑了一声，「没想到父亲这麽开明…不过，我是认真的。」秦赫敛起笑容，正经严肃地说：「我喜欢他，非常喜欢，我不会放开他的。」
秦时任一听随时愣神，一大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他瞪大眼睛，瞬间爆了粗口：「你这混小子住口！我怎麽会生下你这种脑筋有问题的孩子！」
「我脑子好的很，我不过是喜欢一个男人…」秦赫心里叹气。
「你住嘴！你懂什麽？喜欢男人？你懂什麽是喜欢？你连家人都不相处，懂什麽爱？」秦时任指着秦赫破口大骂，他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走歪成这副德性！搞同性恋能有什麽未来？连一个种都留不下，谈什麽爱、谈什麽幸福？
父亲的话恰好踩进秦赫的地雷，他紧握拳头，咬着牙说：「如果你所谓的亲情像我们这样，我宁可是孤儿。」
秦时任大力拍桌，玻璃桌子震了一下，「你说这什麽话！」
「难道不是？自私自利的父亲和机关算尽的母亲，这样的家庭有亲情？」秦赫冷笑。
「住嘴！」秦时任激动地站起来，一巴掌甩到秦赫的脸上。
「我养你长到大是让你顶嘴？还是让你丢秦家的脸？你这个孽子！」秦时任喘着大气，左手压着心脏。他没想到他养出来的儿子大逆不道！他自私自利？他在商场上什麽手段、什麽场面没见过？他如果不为自己想，这个家能保持如此富裕、衣食无缺？
「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又知道什麽？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让秦家损失多少？你知道因为你的事情害股市下跌多少？我没让你负责是我身为父亲的爱护！」秦时任想起那些破事，只觉得头痛。
秦赫表情平淡，但神情却多了一丝黯淡。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却比不上心底的痛。秦赫垂着头，颓丧地笑，用彷佛自言自语的语调说：「到头来你在意的也不过是钱罢了。」秦赫确实受伤了，如果父亲的怒火是针对同性恋，他就算说破嘴巴，跪在地上请求都行，可是父亲在乎的却是秦家的面子和利益，从来在乎的就不是…他的幸福。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的家庭终究不曾为他想过一丝一毫，而他也依旧妄想逃离这个如牢笼般桎梧他的家。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与轮回…生生世世都逃脱不了。
「没有钱你能过得这麽好？没有我你能过得这麽如鱼得水？自由到去搞同性恋？」耳尖的秦时任听得一清二楚，他就是不懂，为什麽秦赫不了解他的苦心？「你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若不是我暗中帮忙，你会有这番成就？」
「这就是你的手段吗？将我的努力说成你的功劳，就让你觉得高人一等吗？」秦赫嘲讽地勾起嘴角，「也罢……反正也被我搞砸了。」
秦时任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说：「明星别做了，乱搞的也都分掉，回到家里辅佐凯穆。虽然你财经管里的才能不比凯穆高，但秘书性质工作，对你来说也绰绰有余了。」
虽然秦赫不是第一次嚐到羞辱感，从凯穆上小学後，他们总是被拿来比较。秦凯穆成绩非常优异，不仅学校第一名还科科一百分，被冠上天才的美名。相形之下，秦赫便不被重视，尽管他的成绩名列前茅，跟秦凯穆比也差之千里。
父亲对秦凯穆可以称得上是溺爱，几乎什麽都满足，送给凯穆的礼物一年比一年高级，年幼的秦赫看了眼红，也数次争取同等对待却被父亲的冷言冷语和母亲的冷嘲热讽浇熄了所有期待。
他还记得父亲这样羞辱他，对着他说：「你够资格拿这些东西？看看你弟弟再看看你自己，你有脸要求什麽？」
再怎麽样坚强的心也彻底被击破，秦赫回想到那时候躲在棉被里痛哭的过往，心也跟着痛了起来。他花了很多时间自我疗癒，他学习不再期待、冷眼旁观，不断催眠自己和秦家没有关系，不过是秦家的房客而已。
直到被挖角当艺人，秦赫才彻底脱离秦家的一切。再也不拿秦家一分一毫。只有过年才会回到这个家吃虚伪的团圆饭。
秦赫站起身，对上秦时任的双眼说：「我来只不过是要告诉你们，我不会离开姜尹洛，就算我失去所有，也不会放手。
「就算失去这个家？」秦时任冷眼瞪着秦赫。
秦赫微笑：「当然。」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我给你的不动产和所有股权都会收回来！秦家一分钱你都拿不到！」秦时任不信这样秦赫不会束手就擒。
秦赫耸肩，「您准备好相关文件，我会回来签章。反之，以後再也不能以父母亲的名义命令、控制我。」秦赫瞟了两老一眼，转头离去。
「你这孽子！别以为我不会封杀你！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秦时任咆啸，声音大到贯穿整个秦家，连在二楼办公的秦凯穆也听到了父亲的怒吼。
秦赫惆怅地冷笑，这时候他还会在意这些吗？他的父亲从来不了解他的个性。
踏出秦家，秦赫爽快的吐了一口气，心中彷佛放下重担般轻松了起来，也许他早该彻底和秦家断绝关系。
他回头看了眼这座庄严豪华的别墅，在心底轻叹一声：再见。
此生，他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