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最终还是去了趟医院探视甄绮霓,更妙的是,这还是游岑羽主动提议的。
游岑羽会说要去看她,不为别的,纯属看戏。
她认定甄绮霓的失忆是假,挽回何阡陌是真,她就想看看这个女人的演技可以好到什麽地步。
再者,何阡陌嘴上说着不担心,甄绮霓和他毕竟还是曾有过感情,万一他的同情心在某天突然窜出来,又为了顾及她而不敢去探病。
长期压抑,对她产生怨言怎麽办?
要她表现大度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何阡陌必须忠於这段感情,让她有满满的安全感。
即便两脚踏进了医院,游岑羽内心还是万分紧张,脑中再度想起那通由甄绮霓的母亲打的电话:
「喂?」
「你好,我想找阿陌,可以麻烦他听电话吗?」
「他在忙?那他去哪了?」
「他在洗澡?这样啊?那就麻烦你啦,我是绮霓的妈妈,绮霓她……前几天出了车祸,拼命抢救才活了下来,刚刚才醒,想不到啊,她一醒来就喊着阿陌,我跟她说阿陌已经跟她分手了,她也不信,吵着要找人……如果可以,拜托你跟阿陌说,有时间的话来医院一趟看看绮霓。」
妇人语气镇定地说出目的,丝毫没有惊讶,也没有被晚辈挑衅的不悦。
究竟甄绮霓出车祸严重到什麽程度,也不得而知。
不过,之所以会打给何阡陌,还说那些话,八成就是希望何阡陌来扮演一个安抚的角色吧?
即便何阡陌再三打包票,不会因为甄绮霓的车祸事故就回心转意,游岑羽仍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她还记得何阡陌和甄绮霓分手时有多失魂落魄……
都已经到了医院,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我不管她的记忆出什麽问题,妄想你们还在交往也好、以为热恋中也罢,不准你顺着她的心意附和她说的话!」
一路上,游岑羽面色就跟阴天一样凝重,何阡陌要和她搭话,向来讲话滔滔不绝的她竟一反往常的惜字如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家属呢!
何阡陌都快被女友逗乐了,「不然我们现在回家?」
「都已经到医院了,现在回家不是白白了我们来的交通费?走!」说着,便牵住何阡陌的手,踩着勇往直前的步伐挺胸前进。
走进病房里,一名妇女正在喂病床上的女人喝粥,那女人面容苍白彷佛抹上一层霜似的,看上去真是娇弱又可怜……
谁能将这样的女子,与之前跑来饭店跟她抢男人的女人联想在一起呢?
当何阡陌牵着游岑羽,甄绮霓的脸宛如多变的天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展露笑颜,笑颜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阿陌,你来啦?」
病床上的甄绮霓牵起嘴角,眼神带着欣喜望着何阡陌,又夹杂着畏怯又陌生目光扫视他身旁的游岑羽,「这个女生,是谁?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自喜宴上阔别,何阡陌与甄绮霓再无相见,怎样也没料到再次碰面会是在医院,心里大概是怜悯的成分比担忧还多。
对於一个人来说,丢失记忆是最悲惨的事,甄绮霓的人生出现了断层,只停留在两人还交往的时间里,但他已经有了现在,不可能为了她回到过往。
更何况两人当初分手的原因……他比谁都明白,他与她不可能复合。
所有人都认为甄绮霓甩了他,但事实上,分手是他提的。
因此即便甄绮霓病容苍白,泫然欲泣,眼眶盈满泪水,纵使这样的她看上去真的有些可怜,何阡陌依然迎视着甄绮霓,紧握住游岑羽的手。
当他正要开口时,那位妇女赶紧放下手中的碗,道:「这是他的好朋友啊~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啊!你忘了?」
噢,是青梅竹马的剧本啊?Ok,她了了!
当妇人转向他们,用眼神暗示他们配合,游岑羽这才瞧清楚了妇人的容貌。
与甄绮霓的外表几乎复制贴上的肖似,让人一望即知,此人八成是甄绮霓的母亲。
甄绮霓听见甄母所说的,巧笑嫣然:「我怎麽不知道阿陌还有一个这麽可爱的朋友?」
装得还挺像的啊!
对於甄绮霓车祸失忆,游岑羽始终抱持怀疑的观点,但无论真假,甄绮霓可以失忆,她却不能失态,否则就给这女人找到机会钻漏洞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
她挑了挑眉,走向病床上的女人,俏皮一笑:「我和阡陌哥哥打小就一起长大,本来还说好,如果我二十岁如果还没有对象就跟我交往的,没想到竟然被你捷足先登了!」
甄母想把她塑造成何阡陌儿时一起长大的好哥儿们,游岑羽当然知道,但她才不要接受这种设定呢!
她有自己想演的剧本。
要演戏是吧?大家一起演!
「我怎麽没有这段记忆呢?」甄绮霓一脸无措,还用手捂着头,好似对於这新增的记忆感到混乱陌生。
游岑羽噘着嘴一脸委屈:「绮霓姐姐,你太过份了啦!你忘了吗?每次你跟阡陌哥哥约会都会带上我这个跟班啊!你还总是说,我是可爱又环保的智能灯泡!」
哈哈哈,她真是太有才了,请颁给她说故事比赛的冠军奖盃!
「原来是这样子吗?那还真是有趣呢!」甄绮霓先是恍然大悟似地扬起蛾眉,又弯起嘴角及眼眸。
不知道为什麽,游岑羽总感觉甄绮霓的笑容有些勉强,连嘴角都显得有些僵硬……
甚至是看她的眼神,都透漏着否定与抵触……像是不相信她所编造的故事似的,一个失忆的人,怎会有这样的表情?
此时,病床上的女子挂着恬静的笑容,凝视着何阡陌的眼神盈着绵绵的情意,「阿陌,我想喝吃粥,你喂我~」
还喂,喂你个头!不行,她不可以跟一个"病人"生气,冷静冷静冷静!
游岑羽一咬牙,赶紧hold住即将断裂的理智线,嘴角堆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我来喂你吧!」
「可是……」甄绮霓抿嘴,也不晓得这表情是怕麻烦游岑羽还是想拒绝。
游岑羽笑眯眯地把手伸向瓷碗与调羹,「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你这样就太见外了!只要是阡陌哥的女友就是我的好姐姐!」
当她端起碗羹的瞬间,一阵浓郁的海鲜香味扑鼻而来,游岑羽嗅着这香味,忽然灵光一闪……
「呕!」她一边摀着嘴一边立即放下瓷碗,带着惊慌又尴尬的眼神冲向盥洗室……
病房里的三人神色各异。
甄母是愕然又不知所措的,甄绮霓一脸疑惑担忧,眼神难辨,至於何阡陌,深邃的双眼除了担忧之外,更多的是难掩的期待。
紧盯着厕所门的何阡陌此时既忐忑又企盼,甚至在内心计算着,游岑羽的生理期多久没来……
「唰—唰—」待厕所传来冲水声,何阡陌立即将目光投掷过去。
才刚从里头走出来的游岑羽,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方才在心中铺陈好的台词,解释自己最近闻到海鲜味都会有这种反应,忽然被男人紧紧地牵住。
「阿姨,甄绮霓,不好意思,我们还有急事,先走了。」说完,何阡陌便将女友带出病房。
游岑羽自然乐得被男友牵着走。
她一边乖乖地任由何阡陌牵她在医院里急速走着,一边在心里为自己方才的演技点赞。
一不留神,得意忘形的後果,就是当何阡陌伸手问她要健保卡,游岑羽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你干嘛带我来妇产科?」
「你刚刚在病房里吐了,加上你的生理期两个星期没来,难道不用给医生检查一下吗?」
「有什麽好检查的?才晚两个星期而已,还好吧?」
原本沉浸於期待与欢喜的情绪的男人闻言,露出不赞同的眼神,「正常?你刚刚吐成那样耶!当然要检查一下,这样才知道情况到底怎样啊!」
游岑羽见何阡陌一副坚持要给她挂号妇产科,再回想起自己刚刚出神入化的演技,这才恍然大悟,有些迟疑地问:「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怀孕吧?」
「难道你是装的?」何阡陌眼角抽搐,望向女友的双眼尽是错愕。
某人很理直气壮的答腔:「当然是装的啊!」
「都几岁了?这样骗人好玩吗?」
「你也太小题大作了吧!不就是演一下而已?我刚刚假装怀孕,纯粹是我不想喂她吃稀饭,也不想你去喂她而已啊!再说,甄绮霓不也是假失忆吗?」
「我们现在在讨论你假装怀孕这件事情,你不要扯到她,再说,她假失忆你亲眼看到了吗?你有证据吗?」
「我是自由心证啦!还有你这什麽口气?你现在是为了她在跟我吵架吗?」
「我们现在在讨论的是你骗我,还有,说要来医院看她的是你,觉得她有问题的也是你,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麽!」
「我来,就是想看她要演多大!」
「她有没有假装失忆我是不晓得,但你就是假怀孕。」
离开医院後,两人不欢而散。
游岑羽原以为差不多晚上何阡陌就该传讯息跟她和好,毕竟每次起的口角,最後都是他主动打电话过来向她服软。
没想到这回,何阡陌非但电话不打,竟然连一个讯息都没传过来。
这是……冷战?
本来想忍,忍了一个晚上游岑羽终究还是忍不住,很傲娇地传了讯息:"你要是趁现在认错我还能考虑原谅一下你"
刚传送过去的讯息很快已读,游岑羽得意地撇撇嘴,哼,果然一直等着她的讯息呗!
然而,何阡陌并没有回复。游岑羽洗完澡等到两眼昏花睡过去了,翌日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开手机看对话纪录。
两人的对话栏依旧是她传过去的高傲讯息。
气得游岑羽想摔手机。
「你说,他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游岑羽把事情经过向黎荞姿娓娓道来,满腹的委屈与怒气仍未得缓解。
黎荞姿听完忍不住眉头一皱,「可是,你不是很讨厌那个前女友吗?为什麽还要去医院看她?」
「就说了,我是去看戏的嘛!我想看看她有多能演。」
「你干嘛要看她演戏?你是要进军演艺圈吗?还是你是她粉丝?」
「???」
请问表姐是对她的审美观有何误会?
「表姐姐,我的视力是1.0跟1.1,很正常的OK?」
黎荞姿把喝完了伯爵奶茶的玻璃杯放回桌上,「她演戏不就是为了要有观众?你为什麽还要拉着何阡陌去看她表演?」
游岑羽吸梅子绿吸得正起劲,被表姐这样问,便无奈的停下了动作「……我就是想看热闹。」
「那看完你觉得有热闹吗?」黎荞姿眨了眨眼,还是不懂游岑羽的用意为何。
忽然觉得她的表姐姐今天特别难聊天,重点是,黎荞姿还用很真诚的表情问她。
顿时,游岑羽这样去医院看热闹的行为变得好像是吃饱太闲撑着,搞到最後,还是没能听到表姐站在她这边,跟她一个鼻孔出气一起骂何阡陌。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满腔的怒火彷佛被强制浇熄,游岑羽此刻像极了泄了气的皮球。
黎荞姿抿着唇,「怎麽说……也不能说无聊吧,可能你觉得这是能报复那个女生的方式,但在我看来,你某种程度上还是达到她的目的,她想要何阡陌去看她,而你也让何阡陌出现在她面前了。」
「!!!」
对吼!她怎麽就没想到?
何阡陌看到甄绮霓病容憔悴的画面,是否会勾起他一丝丝的旧情?
当他正在可怜前女友的遭遇,是不是觉得她这样用演技把他骗出病房,很小心眼?所以才开始对她冷战?
游岑羽不自觉地将心中所担忧的说了出口,黎荞姿则是耸了耸肩,爱莫能助地道:「我不是男生,不了解他在想什麽,不然我再问问奥海……」
「千万不要!」
万一她跟何阡陌冷战的事情传到表姐夫那儿,又万一这次理亏的人真的是她,又让何阡陌知道她跑来跟表姐告状,心里岂不是又说她恶人先告状,那她面子哪挂得住?
所谓理直气壮就是她得先占理,如果错的真的是她就理不直气不状了!
不行不行!她一定要弄清楚何阡陌生气的理由,但又不惊动何阡陌。
也不晓得何阡陌会不会趁着跟她冷战这几天跑去看甄绮霓……
一想到有这可能,游岑羽又气得直咬牙,气何阡陌这样突然冷战,懊恼自己自乱阵脚。
为了转移内心的焦虑,她只好将注意力全贯注於工作,比平常卖力十万分,无论接电话还是处理订单,通通都抢着做。
看得与她共事的老干部同事Morgan既满意又不解:「你是不是有什麽烦恼?」
「呵呵,怎麽会?」游岑羽赶紧挤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Morgan沉吟的一会儿,皱眉说道:「你平常笑的时候不会像现在这样眯得连眼睛都看不见。」
「……」
游岑羽原本想说点什麽,但想到他上回将一位同仁有意离职的风声泄漏出去,那时候游岑羽还以为Morgan只是获知消息的其中一人。
结果,那位同仁事後气得跳脚,说她只告诉Morgan一人。
Morgan这个人,虽然唠叨又话多,却不能否认他是一位尽职的好同事,对於提携後辈也不乏余力,如果是个口风紧的人,或许会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夥伴吧?
至於该怎麽厘清何阡陌的莫名冷战,游岑羽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另请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