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顾及甄绮霓的情绪,抑或忌讳游岑羽,纪伦在忆述与何阡陌有关的大学生涯时,巧妙地避开了与甄绮霓交往的部分,但若说到当年大夥一起去哪里玩,发生了什麽令人印象深刻的事,纪伦通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例如,大一迎新宿营的营火晚会上,气质出众的甄绮霓的身旁围了好几个男生……
「想当年,我也曾经拜倒在绮霓的石榴裙底下呢!」纪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後来才明白啊……女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游岑羽闻言,明亮动人的眼珠子忍不住左右逡巡,视线分别在何阡陌与甄绮霓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後,似笑非笑地看着纪伦。
何阡陌看女友这眼神,岂有不懂的,大概是在暗讽他:你行,你很厉害,你亵玩了人家只可远观的女神。
他警告地瞥了一聊开说话就不知轻重的好友一眼:「纪伦,你这样说的话,难道裴依岚不是你心中的女神?那你还娶她?」
俗话说的好(其实是游岑羽自创):你不惹是生非,是非也不会来招惹你。
没事把话题引到甄绮霓身上也就算了,还要说到桃花缘,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兴许是怕再说下去真的会聊到何阡陌与甄绮霓交往,抑或担心何阡陌会把事情传至家中太座的耳里,纪伦赶紧转移了话题。
这回纪伦不聊大学回忆,不谈何阡陌的风云录,亦不提甄绮霓的石榴裙底倒过多少人,他改……聊最近的股市行情……
话题切换地生硬,整桌的宾客都默默不语,静静地听纪伦分享最近投资股票的心得……
游岑羽有些无语,不过看着何阡陌的老友如此尴尬地唱着独角戏,也是别有乐趣,若是能有一盘瓜子或爆米花在手边让她嗑,那是再好不过了。
上了好几道菜,聊了好几则没参加婚礼的同学的八卦,开始了新郎新娘敬酒这一环节,游岑羽这时候才认真地看看这场婚礼的男女主角长什麽样。
只见新郎喝了一口就一脸为难的摇头婉拒宾客的热情敬酒,而新娘则是来者不拒地一杯乾,脸都不红…………就游岑羽观察,他们敬酒已经敬了七八桌有。
席间,新娘不知道在新郎耳边说了些什麽,新郎居然面露娇羞地嗔了新娘一眼,而新娘很是爷们地拍拍她新婚丈夫的脸,然後提起裙摆继续前往下一桌敬酒。
对比这对夫妻两人的举动,以及外表,游岑羽只有一个结论:嗯,男的肤白貌美,女的英姿飒爽,真是……女帅男美……
然後游岑羽马上想到一件事,幸好,何阡陌的酒量还行,她可不想在自己的婚礼上上演女汉子呵护男娘子的反串剧!
没多久,这对演反串演得炉火纯青的新郎新娘也来到游岑羽这桌敬酒了。
新郎看到何阡陌显然很开心,立刻乾下了纪伦敬的酒,笑着对何阡陌说:「阿陌!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
「我要是不来直接说不来就好,先答应了再放鸽子……我有那麽闲吗?」
新郎嘿嘿嘿地搔头傻笑。
他以为何阡陌因为失恋所以会不想见到他们这些曾经撮合甄何恋的始作俑者,只是这话他万万不能说了。
方才他已经从其他老同学那儿得知,何阡陌不但来了,还带了现任女友来……
他又惊又好奇,这位能让何阡陌分手後没到半年就坠入爱河的奇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何阡陌看他那八卦的小眼神,立刻就懂了,他又向游岑羽和新郎介绍了彼此。
新郎就叫文宏,新娘则是文宏毕业後在大医院工作时认识的女警察……
新郎新娘敬酒完这桌的酒离开後,纪伦又开始聒噪了。
一下子要跟谁谁谁尬酒,一下子要某某某分享追妻近况。
尬完酒,听完追妻奋斗史,纪伦又把目标转移到游岑羽和何阡陌身上,要求他们现场表演交杯酒以及嘴对嘴接吻。其他人也纷纷凑热闹表示想看……
何阡陌和游岑羽这对正主都还没说话,甄绮霓率先笑着开口:「纪伦,想不到都毕业这麽久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纪伦被甄绮霓那慈母看着调皮捣蛋孩子的眼神给雷得头皮发麻,正想吐嘈,却看到游岑羽端起酒杯,意味深长地瞟着何阡陌,後者读懂了眼神,立刻也拿起了玻璃杯,然後勾住了游岑羽有拿酒杯的那只手……
何阡陌看着游岑羽,说:「你先喝。」
游岑羽疑惑的看他一眼,还是依言照办,将杯缘贴唇,让杯中的红酒倾斜入喉,未料,当她还没吞下时,男人的唇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靠近……
两唇相贴,男人将空出的另一手捧着女人的後脑杓,趁着某人被吻突袭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她口中的红酒一并吮入自己的嘴里咽下,还意犹未尽地伸舌卷走唇边溢出的酒滴……
这是一个充满酒香与激情的吻,整桌的宾客都大吃一惊地围观着大型放闪现场,谁也没想到何阡陌会神来一笔,就连游岑羽都没料到……
方才,他就这麽突然的吻了她,吸着她嘴里的酒汁时又饥渴诱贪婪,舔着唇边那温热的舌彷佛都带着挑逗的力道……
甭说游岑羽也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是被酒醺红的还是被羞红的,她对自己的酒力还挺清楚,总之绝对不可能才喝个几口就醉了。
虽然这样很煽情,可是游岑羽很喜欢。因为何阡陌当着老同学们的面对她越亲昵,也就表示他对她越重视,也就越给她长面子。
游岑羽原本以为这样就很给她长面子了,没想到,这样还没结束……
何阡陌就着勾住她的那手端起酒杯,抿了口不知何时已经倒入高脚杯里的红酒,迎着游岑羽又紧张又期待的眼神,逐渐靠近,将唇再次印了上去……
即便心里有预感何阡陌要做什麽,在嚐到何阡陌以口渡来的酒的那瞬间,游岑羽的心跳依然不争气地疯狂加速……
明明是同一瓶红酒,游岑羽却感觉这口红酒比刚刚的那一口还要醉人……
耳边再次传来一阵惊呼及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果然红酒还是要加一点蜜糖才好喝。」充满磁性的低哑嗓音在游岑羽耳畔回荡,还夹杂着含有酒香的热气。
游岑羽被何阡陌逗得又羞又喜,又是别扭,她揪紧了裙摆,轻轻捶了他的胸膛,低声反问:「哪…哪里有蜜糖?」
哪里有蜜糖?
这无疑是一道送分题,何阡陌笑着握住了那夹着脑羞力道的小拳拳,附在游岑羽的耳边轻轻地呢喃:「你不知道吗?你就是我的甜心啊!」
「……」游岑羽此时的内心独白除了一连串的删节号没有别的了。
先生,您这样在老同学的婚礼上公然放闪真的好吗?但是不要停!您的女朋友非常喜欢!
婚礼结束,有些人先离开了,剩下一些婚礼上没聊够的聚集在婚礼会场的大厅,继续话家常。
以前在校就是风云人物的甄绮霓与何阡陌,不免俗地被大夥留下,连带着游岑羽这个家属也不得不留在大厅,听那些不认识的人七嘴八舌……
何阡陌没有很爱聊天,原本婚礼结束时就想拉着游岑羽走的,未料,人都还没走出大厅,就被一群故友们团团围住……
「呐,阿陌!我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你真的和别的女生交往了,我还在……等你跟绮霓复合呢呢……」
有个男的伸长了手臂,挂在何阡陌的脖子上,一边嘟嚷着一边整个人摇摇晃晃,若是有人路过,看了还会以为是何阡陌扛着喝醉酒而站不稳的人呢。
那男人像是没看见何阡陌转黑的脸色,继续大放厥词:「你说要带女朋友来,我还当你是赌气故意瞎掰的呢!想不到你还真的带人来……我到现在都还在想你这女朋友是不是烟雾弹啊?哪里找来的临演,演技也太好了…嗝…
「你知道吗?我们都讲好了,你一来,就让绮霓跟你好好把话给说开……唉,结果,你直接打乱了我们的剧本。」
又来了,游岑羽忍住蠢蠢欲动的白眼,在心里把这人的祖宗十八代有礼貌的问候一遍,顺便再默念她是有气质有涵养的文明人,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的才怪!
如果可以,游岑羽很想大吼一声:ㄇㄉㄈㄎ
听着酒气充天的人说着一派胡言,何阡陌按捺住想直接把人甩开扔在地上的冲动,「我和绮霓不过是在对的时间发现彼此不是对的人罢了,之前在一起也只是刚好缘分到了,我也以为分手後我会空窗很久……事实证明,我跟绮霓的缘分没有大家想像的那麽深。」
「可是,阿陌……」一旁还有甄何派的人,似乎是有话要讲,却又被何阡陌抬手阻止了:「好了,别再说了,什麽希望我和绮霓和好的,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了,你们只想把你们的喜好加诸在别人的感情之上,有没有想过我们当事人的感受?」
原先还在和其他女同学寒暄的甄绮霓,不知道什麽时候也站在那喝醉的人的身後,她看了那人一眼叹了一口气,「我看他是真的醉了,我帮他叫车吧!」
处理玩酒後说疯话的老同学以及莫名其妙的CP粉同学後,人也散得差不多了,游岑羽不想再继续待在这个让她喜酒喝得不甚尽兴的地方,便轻扯何阡陌的衣袖:
「我想回家了。」
「嗯。」
何阡陌用叫车软体叫了辆计程车,不到十分钟,一辆计程车缓缓地朝着饭店的方向驶至……
透过车窗,游岑羽望着不断後退的街景,想起方才婚礼上的一切,不发一语。
何阡陌以为她还在为那些老同学一直怂恿他与甄绮霓复合的事情生气,有些无奈地叹了气,伸手握住她的,语气镶着一丝丝委屈又无辜:「岑羽,别生气了,嗯?」
放空放到一半的游岑羽被握得愣怔,她其实没有到很生气,那些人一直赞美甄绮霓说希望何阡陌和甄绮霓破镜重圆的话,她固然很不爽,不过至少何阡陌很给她面子。
从头到尾,都是那些人在闹,她想,她还至於当那种不明事理的任性女友,只不过……难得何阡陌这样讨好,她就勉为其难地闹一下脾气好了。
於是某位很明事理一点都不任性的女子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然後高冷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向窗外,车子正好经过了捷运站,一抹眼熟的身影瞬间映入眼帘……
身穿青花瓷纹饰短上衣、白色长裙的甄绮霓走在捷运站附近的街上,她两手拎着又细又尖的高跟鞋,踩着悠闲惬意,徒步在铺满石质磁砖的人行道……
游岑羽想直接装没看到这一切,嘴巴却不听使唤地道:「咦?这不是你那前女友吗?」
何阡陌听她这样说,也凑过去看,果然就是甄绮霓,走路不好好走,还旋转绕圈,像在跳舞般地晃动,一看上去,就是喝醉的样子。
「你要让她搭便车吗?」
没有像烂俗偶像剧那般立刻把前女友叫进车里,何阡陌选择先徵询游岑羽的意见,有这样就够了,游岑羽很是满意的点头,然後说:「不要。」
「………不答应你点什麽头?」
游岑羽啧了一声,晃了晃食指,「我点头是因为肯定你,你没有直接说要把人请上车,我觉得你很棒,所以才点头,但这不代表我要让她上车喔~」
这时,车突然停了下来,坐在驾驶座的司机终於听不下去。
「拜托咧,小姐你嘛卡差不多诶,郎拢已经饮酒醉啊捏~你搁毋乎郎上车,万一伊昏倒底咧搂滨丢毋好哇……既然拢熟识,麦遐迩计较啦!反正你嘎你男朋友还没结婚,你男朋友还不是你尪捏,毋通管太严……」
(小姐你也行行好,人家都已经喝醉了,你还不让人家上车,万一昏倒在路边就不好了,既然都认识就别那麽计较啦!反正你跟你男朋友也还没结婚,他还不是你老公,别管太严)
这司机是个非常老派非常重男轻女的人,从方才游岑羽佯装闹脾气,他就非常看不过,只是碍於人家小情侣恩爱,他不好说什麽。
没想到看到人家的前女友喝醉酒,居然还不让人家上车……
看看那女生这样晃来晃去的,多楚楚可怜?哪像车上这个,脾气暴,裙子还穿得那麽短!成何体统?
司机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若是让他选儿媳,他一定选车外那个女孩子。
游岑羽一听司机要载甄绮霓,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大晚上的,她不想跟司机吵架,可是这司机也太过分了……
何阡陌看游岑羽笑意尽退的表情,忍不住在心中叫糟,这司机还真是帮倒忙,他本来也就是随口问问,哪怕游岑羽说不让搭便车,他也不会多说什麽,没想到这司机胡乱插嘴……
「司机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们真的没有要让她搭便车的意思……」
「蛤?你不要怕你女朋友才这样讲捏,偶在这边,大哥给你当靠山啦!」
「不是这样,大哥,是我也不想载,只是我想说我女朋友看到她了,才顺便问问啦。」
「……」
司机沉默了半晌,然後扯嗓继续说道:「这麽无情喔?人家好歹是你前女友捏!差一点就是你老婆了捏!偶想是这样啦齁,你还年轻,不要把自己未来的路堵死,谁知道你以後娶的是车上这个还是……」
「司机大哥,你那麽想载她喔?」
对於如此白目无礼的司机,游岑羽终於忍无可忍,她瞥了眼窗外,甄绮霓依然在她视线范围内悠悠晃晃地走着,「不然这样好了,我和我男友就在这里下车,给她上车,你觉得怎样?」
「诶,干嘛这麽麻烦?三个人挤一挤就好啦,不然我旁边的副驾驶座也可以坐人啊~而且你跟你男朋友下车了,车钱谁付?」
「我付!」游岑羽从钱包里掏出一张蓝色小朋友,「都是住大台北的,这样应该够啦,因为我就是这麽小气就是爱管很严,我就是没办法接受前女友当我跟我男朋友的电灯泡。」
说着,游岑羽推开车门就准备下车,脚才刚落地,正要起身,却被何阡陌拉住,「等等。」
怒火被燃到最高点的游岑羽猛然回头,狠瞪何阡陌:「干嘛?你不想下车喔?」
「没……没有啊。」嘶,好凶。
「没关系啊,你们就一起搭车啊,刚好车可以开到奈何桥,看看桥上会不会有一个姓孟的老婆婆请你们喝汤。」
听到游岑羽的暗讽,司机也怒了:「喂!什麽奈何桥!?你这个女生怎麽这麽没礼貌?裙子穿的那麽短,说话那麽毒,你男朋友眼睛是瞎了才跟那女生分手选择跟你啦!」
何阡陌看了眼暴跳如雷的计程车司机,再看了眼明显吃了炸药的游岑羽,颇为头疼地扶额。
「……我拉你的意思是说,车钱给我付,让你先把一千块收回去,我当然也要下车。」安抚好女友的情绪,何阡陌又转向司机。
「司机大哥,人不能只看表面,我现在这个女朋友其实很善良,车外那位,她做了什麽,基於好歹也是同学一场,我不想说,但是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我前女友没你想得那麽好,我现在的女朋友也没你想的这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