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敬甫知晓邯昭还未用早膳,因考虑到他身上还有伤,所以特别请厨子准备较为清淡一点的让他食用。
饭後,他替两人添上热茶,递至邯昭面前,「趁热喝,喝完再说。」
邯昭道了句谢,接过茶轻抿一口,享受着茶香浓厚,沁入心脾,待杯底空时,便将来龙去脉简单告知。
但邯昭选择隐瞒申邑这部分的私事,毕竟这是一段不允许申墨蓝以外的他人,能够知悉揭穿的伤疤。
韶敬甫在听完後,原本皱着的眉渐渐舒展,他面带喜色,「如此一来,昭弟的旧疾便有救了。」
「是啊。」邯昭亦扬起嘴角。
他轻叹一声,「没想到阎磷殿的冥火会对你影响这麽大。」
「我也挺意外。」他扬起一抹淡涩苦笑。
「那罐血瓶在你这儿吗?」
邯昭颔首,「师兄已交给我了。」
「可否借我一观?」
邯昭犹豫了下,却还是自怀中掏出,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递上。
韶敬甫没有接手,「如此贵重之物,我用眼观之即可。」
邯昭失笑出声,「敬甫兄你拿着无妨。」
他摸摸後脑勺,眼底亦覆上温柔淡笑,「那我便失礼了。」
「请。」
韶敬甫动作轻柔谨慎,接过约指节大小的血瓶,置在手心上,细瞧半晌才启唇,「我曾在古籍研究见过此物。」
邯昭诧异问,「敬甫兄确认是相同之物吗?」
他颔首,「此心尖血的不若一般的血这麽浓,这麽鲜红,你瞧,它的色泽倒是清澈的连你的影都能见着。」
「除此之外还有何特别之处吗?」
「不愧是昭弟,向来敏锐。」韶敬甫露出赞赏的眼神,「最上层有一层几近暗色的浮状物,能化为千条红丝穿入伤处,包覆住後便可藉由邪气相克而达到疗效。」
「敬甫兄言意之下,此物只能治遭到邪魔所伤怪病?」
「然也,双邪相克,便能治癒。」
邯昭陷入一阵沈思,他抬首再问,「此疗得花多久少时辰?」
「约莫两个时辰。」他神色转为严肃,「倘若中间有他人干扰导致真气紊乱,或是被迫中止,可能会有丧命之忧。」
邯昭颔首,「我知道,那是否现下能开始?」
韶敬甫一怔,「昭弟这是要托付於我?」
「敬甫兄的医术精湛,又精通此疗法,舍你其谁?」邯昭眨了眨眼,朝他露出笑颜。
「但现下恐怕不合时宜,况且你没和申宫主商量过,万一⋯⋯」
他话未落,便被邯昭打断,「你也听见了方才我俩的对话,如果我这脑疾没治癒,他恐怕会打昏我,将我锁在房里不得踏出半步。」
韶敬甫小声嗫嚅,「宫主此举也没有错阿⋯⋯」
「敬甫哥,你明明知晓我嫉恶如仇,怎能放任他入侵中原,危害无辜性命。」顿了下,神色一沉又道:「再说我还得扳回一城,怎能错过此战役?」
邯昭挑眉,收回笑靥的神色更显意志坚定,不容忽视。
韶敬甫拧眉覻他半晌,两方实在僵持不下,最後他只能放软态度,轻声一叹,「我明白了。」
「谢谢敬甫兄。」邯昭抱拳作揖。
韶敬甫玩笑调侃道:「万一宫主怪罪下来,昭弟可得替我挡挡。」
「勿担心,你如果真能替我解了这冥火,不就可将功抵过。」
他笑着摇头,「你阿⋯⋯」
「敬甫哥最疼我了。」邯昭漾起笑。
韶敬甫闻言一哂,「就你这性子,怪不得谁都对你没辄。」
「那是。」邯昭朝他眨眼。
他站起身,「既然事已定夺,我带你去一处清幽地,速速进行。」
「好,但得留个讯息给师兄,我怕他找不着我。」
「行。」
邯昭站起身探至窗前,喊了声,「暗卫。」
话方济,五道黑影整齐划一自屋檐轻功落下,齐声问,「不知邯大侠有何吩咐?」
「我现下要同敬甫兄前去一处清幽地,不得他人打扰,我担心师兄回来时会找不着我,请你们代为转达。」
「没问题。」
韶敬甫看的一愣一愣,把他们所在地交代清楚,见他们再次消失,这才启唇问,「他们是御烟宫的暗卫?」
「是阿,怎麽了?」
「他们还真是无声无息。」
邯昭不禁自喉间溢出笑声,「那是,御烟宫中肯定高手如云。」
韶敬甫点点头,「能为宫主所用之人,肯定不简单。」
他们变走边聊,韶敬甫带他下楼往後院走,绕过雅致的亭子,三、四个拐弯後再爬上阶梯。
此地是一片红的似霞的枫树林,放眼望去,宛如火红飞焰欲横天。
穿过小桥流水,眼前便出现一座典雅别院。
韶敬甫停下步伐,指着道:「正是此地。」
邯昭观望四周,此地的桂花香气浓郁四溢,其中还参杂了药草味,似乎和桂花香有些相似。
「今早你闻的桂花香便是於此地栽种的。」
似乎猜透他在想何事,韶敬甫柔声解释。
「怪不得如此熟悉。」
「这原本是为媗儿种的,她小时身子虚弱,小小年纪便失失了母亲的照料,所以我特地将百种药草炼制成肥料,洒在一块儿更能滋养调息身子。」
邯昭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你把媗儿照料的很好。」
韶敬甫欣慰笑了,「事不宜迟,他事往後再谈,办正事要紧。」
「好,那便劳烦敬甫兄。」
「客气。」
韶敬甫带他入内,里头只有文雅装饰,没特别再摆放其他家具。
「这里现下是我闭目养神之处。」他边说边拿蒲垫,招呼他过来,「坐这儿。」
邯昭听话的盘膝而坐,韶敬甫亦跟着坐下。
「那瓶血,请昭弟先给我。」
「行。」
他谨慎接过,并沉声道:「昭弟,那我们开始吧。」
邯昭颔首,「劳烦好友了。」
「不劳烦,我定会治好你。」他笑了笑,「那请先运气,再稳住。」
闻言,邯昭深吸口气开始运功,让体内真气循环经脉之中。
韶敬甫打开瓶子的木栓,放置於自身前方,闭目凝气半晌,这才再张眼运气。
他掌心朝瓶,不断输出的真气使得里头的血渐渐翻腾,并牵出一条条诡秘的红色细丝。
韶敬甫神色肃然,丝毫不敢大意,他将双手渐渐上抬,掌心朝邯昭的背脊放上,而瓶子里的血似乎有所牵引,缓缓朝邯昭的後脑勺而去。
碰!
孟九欹撞在门板上,疼的哀叫了声。
他万万没想到,这对金童玉女的实力竟然如此坚强,他们的身形难以莫测,总是出奇不意的突袭他。
虽然不至於致命,却有种被耍弄其中的侮辱感。
他们俩每每见到孟九欹喊疼时,便会拍手叫好,简直可恶至极。
申墨蓝趁着对付纸人的空挡替孟九欹挡下几波攻势,但无法处处护他,只得自求多福。
「有种外头战。」孟九欹怒不可遏,提笔挥洒一片墨彩,暂时困住了金童玉女。
只见两人敲锣声再响之时,又将阵法给破了。
他们嘻嘻哈哈笑着追上,随着孟九欹的步伐来到屋檐上。
孟九欹趁着外头天大地大的优势,笔尖朝天,顺时钟画了三圈,顿时卷起漫天飞云凝聚在顶上,隐没在云里的雷声轰隆,手势朝下之时,墨云中的闷雷作响,朝他们直劈而去。
金童玉女抬高双手,向前翻圈躲开其攻势,接着在靠近孟九欹的几米处,又开始敲锣吹唢呐。
阵阵音波和阵阵墨云闷雷相撞下,迸出爆炸声响,威力之大震退三人。
金童玉女受到冲击呕了一口血,孟九欹也不例外。
他抹去唇边的血,忿忿道:「你们也太难缠了。」
「金童玉女,不玩了。」他们齐声道。
孟九欹闻言勃然大怒,这一个个的都把他当傻子看了是吧?
他运功再提笔,这一次,他可得好好收拾邪祟,替民除害,为父母添光。
最後一句振奋士气,孟九欹毫不保留的将大招放出。
「吃我这招,轰掣墨世卷。」
话方落,笔尖浓墨在他周身气势如虹的环绕着,渐渐凝聚成一把把的峰利剑刃,手势再换,剑刃朝前,他的眼神更是凌厉,「受死吧。」
金童玉女互望一眼,亦运气凝神,手中敲锣速度加大,唢呐声亦愈发尖锐。
尽管嘴角还是笑着,但他们的双眸却是透出浓烈杀意。
就在这时,一道强烈的剑气将两方的攻势强行攻破。
孟九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掌风已袭来,他硬生生被打飞撞在树干上,落地之时再呕出一口鲜血。
当他抬眼时,瞳孔顿时紧缩,诧异望向袭击他之人,抬手指着他欲要谩骂时,却脑袋一沉而昏了过去。
一双小手准确地接住他,不让他沾染尘土。
蓬衿脸上挂起笑意,愉悦地哼起乐曲。
一抹黑影自屋檐落下,神态自若的缓步上前,垂下眼帘望了眼,挑眉问,「晕了?」
闻言,他抬眸怒瞪,「谁让你伤着他的。」
「那一掌只不过使了一成。」
「那也不成。」
「倘若你想让他去送死,我现在就摇醒他。」申墨蓝淡声道。
蓬衿朝他摆了个鬼脸,抱住孟九欹的头,「不行。」
金童玉女战战兢兢地落至蓬衿身後,一言不发。
「没事,你们做得很好。」蓬衿转头朝他们一笑。
两人闻言,原本笑着的唇裂得更开了,在阴影处下瞧着有些可怖。
申墨蓝见状再挑眉,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早就跟哥哥警告过了,这麽不乖可得讨皮肉之痛。」他转回视线,手指戳着孟九欹的脸庞道。
「该办正事了。」申墨蓝出声提醒。
蓬衿抬眸,怒气又重新凝聚,「让你演戏你动真格,宫主大人的本意分明就是欲杀了我。」
「确实。」他不加掩饰直道,「但为了你的心尖血,我还是放下杀意。」
蓬衿轻蔑笑了声,「同样那句话,杀了我对你没好处。」
申墨蓝那双邪艳的双眸紧盯着他,只问了一句,「孟九欹究竟和你有何关系?」
蓬衿耸肩,「宫主大人不需八卦,反正咱俩这是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申墨蓝颔首,覻了一眼昏睡的孟九欹,勿伤害他之类的话语思索了下依旧没道出口,因他在蓬衿的眼底瞧见了,那抹熟悉的执着和柔情。
他没打算再接此话,敷衍应允了几声,便朝远处喊,「暗卫。」
倏地,一名身穿黑衣的暗卫自阴暗跃下,「属下在,宫主有何吩咐?」
「他在哪?」
「被韶敬甫带去清幽之地。」
申墨蓝颔首,又问,「其余人呢?」
「属下让他们前去保护好邯大侠。」
「嗯,做得好。」他摆了摆手,「随时待命。」
「遵命。」
语落,他便又神不知鬼不觉的退下。
当申墨蓝再将视线转回至蓬衿身上时,只见他神色转为肃然,凛若冰霜,双眸紧盯着远方凝望。
申墨蓝见状蹙眉,一抹不安上心头,即刻发觉蓬衿所眺望便是方才暗卫告知的清幽之地,心里头一凛,二话不说用力挥袖,赫然而怒的施展高乘轻功,飞快离去。
蓬衿转身将孟九欹交予金童玉女,让祂们先行离开,便赶忙跟上。
他心里顿时起了一阵恶寒,却又惊喜欲狂,眉飞色舞。
来了,他终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