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神之名,并不是凭空得来,更不是因为父亲为前代剑神而得之。
申墨蓝的剑艺在十二岁时便以扬名武林,不少盟主找来比试过招,最後则是甘拜下风。
於太岁之战时,他寒霜一剑戡妖魔的气势震慑中原武林,年少时期的不凡之姿足以让人永世难忘。
武林中人皆传,申墨蓝的剑艺青出於蓝更胜於蓝。
剑锋一点,如万马奔腾气,剑风一扫如大风起兮云飞扬,当双剑合璧,可蔽日月星辰,风起云涌。
剑神之名,名副其实。
月夜下,这和夜幕一般墨色身影,正提着肃杀之气朝鬼觉师的方向前进。
鬼觉师站在台上,睥睨台下闹剧,面具下的面容,似乎正发出轻蔑笑声。
他摇了摇手中长杖,铃铛声叮铃响起,纸人们听令而动。
他们执起利刃,蓦然身子一动,杀入人群。
无人防备这单薄纸人,刀落时,果然见红。
「啊啊⋯⋯」
几声惨叫起,赶忙挡下纸人的攻击,以免成为刀下亡魂。
所幸在场之人皆为武林中人,轻功跃起,掌风落下,刀光剑影间,纸人亦不足以为惧。
孟九欹再起玄学,丹青下的阵法灵动难测,瞬间困住了纸人,他们的身子渐渐染上浓黑墨色,顿时寸步难移。
他趁势而为提笔挥下,那一笔一捺落纸云烟,周身之物逐渐化为水墨,黑白虚实之间蜿蜒诡秘。
「鸾翔凤翥,起。」
蓦然,他提笔再换,一钩ㄧ挑犹劲灵活,宛若鸾盘旋於上空,凤高飞鸣叫,将纸人扫的一片七颠八倒。
「前辈们,趁现在。」
快刀斩乱麻,纸人在武林高手的刀剑下,碎成一片片渣子。
「好小子,你这招怎麽和怀沧盟主的招式如此相像?」一名蓄着长胡须的前辈拍着他的肩赞叹道。
孟九欹面露羞赧,搔了搔後脑勺,细声道:「因为他是我爹。」
「原来是少主,失敬失敬。」
「没的事,前辈,咱们还是专心迎敌吧。」他指了指前方。
一阵阴风袭来,卷起落於地的千张纸片,蓦然可怕之事发生,纸人再次长出小手小脚,露齿咯咯笑着。
众人:「⋯⋯」
他们不禁在心底哀嚎,还来啊?
另一边,申墨蓝陷入混战,一来得提防目眦皆红,杀的更是眼红的小辈,一来得追寻鬼觉师变化莫测的身影。
他总觉得不大对劲。
细细瞧着小辈们,布满杀气腾腾的双眸已失理智,嘴里念叨着,「交出殛心符。」
如此瞧去,本该没中邪术的他们,现下已被铃铛声中的迷离幻术给夺去心神。
申墨蓝蹙眉,观他们修为亦都是大门派弟子,为何会这麽轻易的被煽动?
太不对劲了。
再次轻功飞起,他踩着他们的肩,一个个跃了过去,无论如何得先擒王。
没回眸,单单剑风後扫,足以让後辈挡的辛苦难受。
申墨蓝踏紧步伐,跃上台时不由分说,双剑先是交叉於胸前,手腕微动之时,如利刃般的强劲剑风直朝鬼觉师袭去。
当啷ーー
剑风震的长杖叮铃响,其中几道剑气划破了他的大袖。
眼看着直逼而近的剑尖,鬼觉师的神色却依旧夷然自若。
长杖巧妙挡下他的攻势,申墨蓝不让他有喘息之机,双剑沁着冰冷杀气,两人瞬息间已过数招。
「你究竟是谁?」申墨蓝剑锋刺入他的左肩时,冷声问。
鬼觉师先是瞥了眼渗血的伤口,才抬眸望向申墨蓝,他悠悠道:「现下对你们威胁最大的是蓬之清,非我,倘若你交出殛心符,我能帮你们杀他。」
「喔?你这是打算背盟败约?」
「然也,况且他也不信我。」
申墨蓝再次剑气横扫,这一次他直接打晕後辈。
「还给我他们的灵识。」身一动他已来到鬼觉师身边,剑横在他的颈侧。
「我什麽也没做。」他嗤笑,「他们自个儿走火入魔。」
「不,他们没入城。」申墨蓝抬眸,「方才过招时我便发现异样,他们的武术过虚,双瞳没有波动,是为纸人。」
鬼觉师略为惊诧,脑袋飞快转了下,大概知晓是谁指点,「蓬衿?」
「然也。」申墨蓝毫无掩饰之意。
「他果然不可留。」他轻笑了声。
轻晃了下长杖,那群倒在地上的後辈化为单薄纸人,收回他们的灵识回长杖上镶着的那颗墨色圆玉中。
「想取回,得先满足我的条件。」鬼觉师沉声道。
「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申墨蓝淡声回覆。
鬼觉师颔首,「行,请宫主尽管问。」
「你来自哪里?」
「阎磷殿。」
「要殛心符何用?」
「为神之降临而准备。」
「神又是谁?」申墨蓝横眉竖目瞪视他问。
「宫主大人,你这个问题未免多余了?」鬼觉师语调带着嘲讽说着。
申墨蓝冷哼,「看来是厄刹。」
他闷闷笑道:「然也。」
申墨蓝先是沉思半会儿,这才又问道:「厄刹只余神识,看来你们得先找到肉身。」
「聪明,且我们已找到了。」他压低声音,更显得阴阳怪气。
申墨蓝先是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麽,「难道是蓬之清?」
鬼觉师笑而不答。
「这场花倾宴的目的,莫非是要吸收我们的功体来助肉身茁壮?」他忽然领悟了一切。
所谓的功体,是为武者的自身修为,倘若吸收了高等武者的功体,自身的武艺修为不仅能加乘,再修炼时亦更加得心应手,但此举通常是把对方重伤,或是杀了才能得之。
因此言下之意便是,他们仅可入城,没命再出城。
鬼觉师闻言发出阵阵低笑,「不愧为御烟宫宫主,聪颖过人。」
申墨蓝喔了一个长声,「可惜,你们没这个机会。」
「此话何意?」
「有人已捷足先登,你们这是如水投石,徒劳无功。」
鬼觉师怔了怔,「莫非殛心符已不在你身上?」
就在鬼觉师欲起唇时,一道稚嫩嗓音传来,还未来的及反应时,蓦然他感到一阵剧痛自他的身後传来。
他咋舌将视线下移,一把长剑刺穿他的腹部,「蓬衿,你竟然⋯⋯」
蓬衿咯咯笑着,「讶异吗?惊喜吗?喜不喜欢我为你们准备的大礼?」
他抽出刀迅速後移,纸人挡在他身前不让血溅到他。
鬼觉师捂着伤处,欲要转身时,申墨蓝横在他颈子的剑稍稍用力,落入他颈肩的肌肤中,一片艳红流淌至他的衣襟里。
「别动,死前先交代清楚,蓬之清的目的在於殛心符,抑或是房里的那女人?」
鬼觉师被气笑,「当我傻子吗?」
「皆有。」蓬衿代为答道,「阎磷殿藏有复活术,为初代阎磷王所创。」
「⋯⋯为何你会知悉?」鬼觉师带着些许怒意问。
他食指摆在唇上,邪佞一笑,「不得说。」
蓬衿长得好看,无论什麽动作都赏心悦目,而跟在他身侧的金童玉女见状,学着他的动作做了遍,画面诡异至极。
申墨蓝神色复杂的别过眼,慵懒嗓音自喉间吐出,「既然如此,你可以至黄泉路上拜神了。」
鬼觉师已不再如方才的从容,他浑身散发出浓烈肃杀之气,狠声道了句,「休想。」
铃铛声响,他圆玉发出亮光,顿时纸人烧成灰烬,点点磷火自灰烬中淡出,熄灭了摇曳烛火,四周哀鸿遍野,阴风吹拂过众人的脸庞,恶寒瞬间笼罩全身。
「这、这是?」
「众人当心。」
申墨蓝双剑再合璧,朝鬼觉师的手臂挥去,却只划出一道道血痕,始终无法让他松开拿着长杖的手。
这磷火诡异的紧,似乎在吸收他们的功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功体已掉一成。
诸位高手顿时冷汗涔涔,运气再敌,却被哀号声中那阵阵阴风利刃给划上一条条怵目惊心的血痕顿。
孟九欹赶忙提笔再奋而攻去,并开启护法阵,但他体力不好,已经显露出疲态。
他退至脸色苍白的韶敬甫身侧,担忧问,「前辈无恙否?」
「无恙,自个儿当心。」他自扇柄抽出一把细剑,那舞剑之姿彷若拿着扇子,动作虽轻柔,於挥下时却足以叫人震撼。
扬起的尘沙间,是众人的奋力一搏。
而申墨蓝因反应灵敏,倒是安然无事,剑气横行无忌,耳边尽是扰人心神的悲鸣声,再朝鬼觉师攻去。
夙风寒凄切,明月钩豪杰,剑神之姿威武不能,绦宵双剑断他臂。
他威风喊道:「蓬衿。」
「来了ーー」他夺过长杖,敲碎墨玉,释放了被困住的灵识,朝城外而去。
申墨蓝松了口气,所幸昨日和蓬衿做了场交易,这才能识破鬼觉师的阴谋,再迟,那群後辈恐怕得魂飞魄散,死劫难躲。
鬼觉师疼的捂着伤处,怒目而视。
「蓬衿,你将为你所为付出代价。」
话方落,颈子上一道红痕,他来不及愕然,硬生生断首。
倒下的屍身化成阵阵黑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申墨蓝冷眸望去,「这是化身?」
蓬衿跟着瞧了一眼,「但同样可伤到他的本尊。」
他挑眉,「甚好。」
磷火渐渐淡去,最後化为光点烟消云散。
「这些魂魄,是否得以解脱?」孟九欹轻声问。
站在他侧边的韶敬甫颔首,「兴许。」
申墨蓝回身扫了众人一眼,见无大碍便道:「诸位前辈无恙否?」
众人双手抱拳,俯身作揖,「这一次多谢宫主大人的相救,吾等结草衔环,此恩将来必当重报。」
「不必,那群小辈灵识刚归,功体虚弱,速速带离这里。」他顿了下又道:「厄刹恐怕再现,通知其他派门做好万全准备,别惊动平民百姓。」
他们连连点头应允,其中一位老者委婉说,「老朽依然得奉劝宫主,别和妖走得太近。」
「本宫之私事,不需他人干涉。」申墨蓝道的有礼,语调却坚定的不容置喙。
他们摸摸鼻子不敢再多话,道别後便飞快离开幽篁城,独留韶敬甫和孟九欹仍留在此地。
申墨蓝忽地抓住蓬衿的领子,「小鬼,破阵。」
「当我是谁?武林正道?」
「师弟欠你这份人情。」
蓬衿失笑出声,「哪有师兄这麽当的。」
他紧拧眉头,「快。」
蓬衿耸肩,两手抬起,唢呐、铜锣声奏响,阴风在他周身卷起。
他步伐用力踏前,唢呐高音响彻云霄,铜锣声铿锵有力震起尘沙飞扬。
「爹爹,衿儿来了。」他面露兴奋,「破、阵。」
一阵烟雾弥漫,一道人影现前,他手上提着之物,叫在场三人惊愕失色。
当视线逐渐清晰,孟九欹已提笔,却被韶敬甫按下手。
「别冲动。」
「但昭哥⋯⋯」他眼眶蓄满泪水,目眦转红,悲愤交加。
申墨蓝那双冷然双眸染上愠色,顿感断云残雨尽勘悲,剑柄握的死紧,已横在胸前欲杀之。
韶敬甫原本惨白的脸愈发难看,似乎震慑悲恸过头,他捂住发疼的胸口,呕了一口鲜血。
「前辈?」孟九欹见状赶紧搀扶他。
他摇了摇手,「我无恙,只是本就有伤,加上悲伤过度导致气息不稳。」
「节哀顺变。」蓬衿凉薄道。
只见蓬之清手中提着的是一颗头颅,束糕的银白长发凌乱落下,邯昭那双银蓝双眸含冤瞪大,再也不复风光无限,只成刀下亡魂。
愤怒、悲恸,都不足以表达他丧失兄弟之痛。
「你,纳命来。」
申墨蓝眼眶红了一圈,身动剑动,招招凌厉,招招毙命。
蓬之清冷笑了声,将头颅随意丢至远处,孟九欹见状赶紧上前抱入怀中,顿时泪珠泫然。
蓦然一道身影飞跃至他的顶上,手握一把银色剑身,紫华雕纹剑柄的玄凝剑朝蓬之清刺去。
当啷!
再也不留情面。
蓬之清空着的手握住他的剑,划破他的掌心,鲜血直流。
「衿儿,这是你的抉择吗?」他淡声问。
「爹爹不是早就想置我於死地?」
他反掌朝蓬衿的胸前击去,被申墨蓝的剑气挡下。
「你如果肯听话,还有点用处,可惜⋯⋯」他大刀斩去,「你违背了我对你的期望。」
蓬衿冷笑着,「笑话,你们谁为真心,谁为假意,我一清二楚。」
「是吗?」刀锋削去他放出的纸人,「那便留不得你了。」
蓬衿扬起戏谑笑靥,「你真要杀我?殛心符在我这儿。」
「蓬衿,倘若你敢交出,本宫定杀你。」申墨蓝出声警告。
蓬之清挑眉,瞬间换了个神色,挂上温文儒雅的浅笑,「衿儿乖,快把它交给我,我什麽都答应你。」
「真的?」蓬衿停下动作,双眸发亮。
「当然为真,我何时失信过?」他笑的益发温柔。
申墨蓝提剑横在他的颈子上,「蓬衿,你最好思量再三,勿冲动行事。」
蓬衿展露少年独有的纯真笑靥,「行,那请你们⋯⋯」
语方落,他自怀里掏出殛心符上丢,悠悠道:「自便。」
申墨蓝和蓬之清见状,施展轻功跃起。
绦宵剑尖一点,将殛心符往他的方向落下,一道掌风袭来,申墨蓝硬生生接下,殛心符再次於空中飞旋。
踏着桌沿再扶摇直上,就在蓬之清指尖已碰到之时,绦宵剑风扫去,他的手见红。
「宫主,让我助你。」
孟九欹轻功上前,伸手欲碰上时,却被蓬衿剑气给挡下。
「哥哥,让给衿儿吧。」
纸人瞬即攀升,包裹住殛心符。
蓬之清与申墨蓝的战况已陷入胶着,他紧锁眉头,刀剑碰撞,只想速战速决。
但申墨蓝的剑艺高超绝伦,一时之间他只能被动的弃攻为守。
蓬衿朝蓬之清摆了个鬼脸,晃了晃手上之物,「骗你的,才不给你呢,殛心符是我的。」
申墨蓝见状,虚挥几道剑气,便立即旋身,抓着蓬衿的衣领超另外两人道:「走,先离开。」
孟九欹回眸瞪视了蓬之清一眼,随即跟上众人的步伐离去。
蓬之清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有意思⋯⋯」
四人赶紧出城於林间穿梭,韶敬甫率先道:「先至我的兰山谷养伤蓄锐。」
「有劳了。」申墨蓝颔首。
蓬衿攀着申墨蓝的颈子,带着笑意道:「宫主大人,我做的如何?不表扬我一番吗?」
申墨蓝颔首,敷衍的道了句,「暂且得以信任。」
他蹭了蹭他的肩窝,「放心,杀他之前我是同盟。」
申墨蓝没接此话,只问了句,「他呢?」
蓬衿歪头,指着孟九欹怀里那包裹着的头颅,带着笑意道:「不是在那儿吗?」
申墨蓝斜睨了他一眼,忽地停下步伐,拧眉望向林间幽暗处那抹站着的那道人影,轻声道了句,「太慢了。」
御烟宫。
韶媗来回踱步着,都一日了怎麽都没消息?她急得几近已发狂。
「媗儿来我身边坐下,喝茶静心。」司离倒是一派悠然自在的模样。
她一屁股坐下,豪迈的罐了一大杯的温茶,继续念叨,「简直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语落之时,腰间那檐铃叮铃作响,两人心头一惊,赶忙拿起查看。
此檐铃是邯昭所制,当他们有任何危机时,可灌入真气用神识告知彼此,目前所处位置。
为何能如此?因是用彼此的一点血气搭着邯昭的妖气所制成之物,故特别玄妙。
「兰山谷?」司离读出檐铃传达之意,皱眉困惑问。
韶媗亦皱眉,喃喃自语道:「怎麽会在那儿?」
「师傅怎麽和韶前辈勾搭上了?」司离纳闷问。
韶媗摇首表示不知,「难不成父亲亦被邀请参加花倾宴?」
司离站起身动了动筋骨,「走吧,先过去一趟便知晓。」
韶媗点头,「那我去和他们道别⋯⋯」
「我们也要一同前往兰山谷。」
连舟摇着白扇步出,他那过於苍白的脸蛋正眨眼勾唇,羞涩的朝司离送秋波。
司离假装望远处,选择无视。
韶媗望着连舟问,「为何?」
「我们担心宫主的安危。」他老实直接答道。
「那行,一同前往。」韶媗大方答应。
「谢、谢谢韶姑娘。」周武紧张的连说话都结巴。
韶媗淡然一哂,「我去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後大门前会合。」
「好。」
韶媗带着困惑回卧室,为何师傅会出现在兰山谷?难不成受伤了?
她心里顿感惴惴不安,咬了咬唇,决定先不胡思乱想。
一个时辰过後,四人浩浩荡荡离开御烟宫,往兰山谷直奔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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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栖八点档(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