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昭愣在原地,最後的那戏,未免过於似曾相识。
而初登场的戏,和他从纸人身上瞧见的几近相似,唯独那女子,以及降临幽篁城之人,究竟这其中,牵连何等秘密还得再探究。
除此之外,蓬衿的真实身份亦叫他好奇,为何只有一子遭杀?
两侧烛火再燃起,恢复一片明亮。
蓬之清抬起双手鼓掌,众人见状亦纷纷跟进。
「诸位,此戏如何?是否尽兴?」他悠悠问道。
其中几位年轻後辈再鼓掌叫好,「好戏。」
蓬之清笑了,「甚好。」
众人却只是勾起不明显弧度的浅笑。
他站起身子,举起两个纸人缓缓説,「这名男子便是蓬某,此女子则是是蓬某的亡妻。」
摆弄了下纸人,他幽幽道:「太岁灭世後的第二年,蓬某便与爱妻相识相恋,本该和乐融融,家和万事兴,却在两年前的深秋夜,阎磷王复活降临,屠杀幽篁城吸食生魂,那一晚宛如人间炼狱……诸位,知道为何他会降临吗?」
听见此话,台下一片哗然,阎磷王竟然未亡?
邯昭和申墨蓝对望一眼,他心里思忖着,难不成那时申邑所诛为分身?或者是有人从中作梗救了他?
见没人答应,他自顾自又道:「因为她是阎磷王的未婚妻。」
这峰回路转的剧情,叫众人愕然。
「但蓬某不曾悔过,不曾懊悔娶了阎磷殿女子为妻,更不曾後悔横刀夺爱。」
他顿了下又道:「可惜,终被阎磷王寻至此处。」
众人满怀惊诧面面相觑低语议论声更是不断。
蓬之清那双凌厉的双眸扫过众人,「因此,蓬某万分厌恶邪念妖魔,一心所想,便是为这武林尽心尽力。」
「城主英明。」台下几道声音喊着。
「然也。」他接着拿起後半场戏剧的少年和狐妖,又说,「但有正道侠客隐瞒了他为狐妖之身,少年并与妖的关系亲昵无间,甚至连他的父亲亦如此。」
申墨蓝眼神直勾蓬之清,眼露杀意。
他人闻言,皱眉问道:「这名侠客是谁?」
蓬之清覻着申墨蓝及邯昭,「便是此二人。」
邯昭桌下的拳头紧握,面色有些苍白。
众人顺着望去,面露诧色。
「这位不是邯大侠吗?」
「旁边那位,应是御烟宫宫主。」
「他们怎麽可能是邪道⋯⋯」
「是啊,邯大侠仗义助人,我不信。」
孟九欹气的一个拍桌,大声吆喝,「不准被邪魔歪教牵着走,也不准你们怀疑昭哥。」
「同感。」韶敬甫亦跟着附和。
「这⋯⋯」犹豫了半晌,他们才道:「我们相信邯大侠。」
蓬之清挑眉,喉间发出几声低笑,蓦然,手心中一团冥火逐渐聚拢,他沉声道:「此火能探妖,要不要试试?」
邯昭脚步微微後退,却被申墨蓝拉住手腕,他低声道:「我在。」
邯昭一怔,便站稳身子,黑瞳布满戾气直勾蓬之清。
冥火开始四移,环绕在邯昭周身。
一股疼痛欲裂的感觉直冲脑门,邯昭难受的冷汗涔涔,他硬生生忍住不受影响。
申墨蓝握紧他的手,不断灌入真气给他。
接着鬼觉师的铃铛声轻响,冥火更剧,邯昭表情微微松动,黑瞳渐渐转为银蓝双瞳。
申墨蓝感紧启动剑法,阻挡这股强大的冥火操控邯昭。
「停手。」另一把白绦宵的剑锋,直指蓬之清。
蓬之清却毫无畏惧之色。
邯昭感觉脑壳刺疼,旧疾复发,他难受的紧蹙眉头,运气至全身却帮助不大,依旧受不了这股诡谲力量。
蓬之清见状,加强冥火操控,只见邯昭发出一声痛苦闷哼,他的术法被破,狐耳狐尾尽现。
众人见状倒抽一口气。
年轻後辈举剑提刀,剑锋直对准邯昭。
「没想到你竟是狐妖。」
邯昭自他们的眼神中,读出失望、怒气、忿然等情绪,他垂下眼帘轻声道:「⋯⋯对不住。」
鬼觉师鼓掌,「还有一事,殛心符在御烟宫宫主身上,他处心积虑守着,究竟有何秘密?」
其中几位年长当家闻言,脸色大变,他们曾参与弑神之战,故知晓此物,「殛心符不是在智者那儿吗?」
邯昭煞白了一张脸,为何会对他们之事了若指掌?
申墨蓝轻蔑一笑,「是又如何?」
「果然在你那。」蓬之清眼神一敛,朝众人又道:「诸位瞧瞧,御烟宫宫主一来包庇狐妖,二来又持殛心符,是否居心叵测?」
年轻後辈赶忙颔首,他们早就看不惯申墨蓝这自傲的行事作风,管他是剑神,抑或是御烟宫宫主,只要和妖扯上关系,便是同流合污,难辞其咎。
「住口,别再危言耸听,望诸位武林中人能明察秋毫,你们没瞧见这城的古怪吗?以及这城主,跟我之前遇上的完全不同。」孟九欹着急朝众人道。
「句句属实,哪儿危言耸听?除非⋯⋯」鬼觉师顿了下,「小兄弟亦为一丘之貉?」
孟九欹更气恼,「是又如何?」
「九欹,不准胡说八道。」邯昭出声喝斥他。
但为时已晚,年轻後辈似乎被挑起战火,纷纷拔剑对准三人。
「诸位快停手。」韶敬甫大声喝道。
众人望他。
只见他步至邯昭身边,冷静沈着的说,「诸位不觉得奇怪吗?无论是这纸人,还是城主手上的火,都宛若是个局,等我们跃入乱了分寸、自相残杀,所以快醒醒。」
「前辈,但邯大侠终究是妖。」
「我父母便是遭妖杀害。」
「对,我师傅也是。」
「我兄弟亦同。」
邯昭拉了拉申墨蓝的袖子,轻声问,「他们是不是被控制了心性?」
申墨蓝摇首,「不,单纯利用他们的过往,以简单几句话语便能激起心中最脆弱、最恶的那一面。」
皱眉,他不禁喃喃自语,「并不是所有妖都为恶。」
「不。」申墨蓝先是否定,接着才道:「只有你为良善。」
邯昭眨了眨眼,绽开笑颜,虽然此时此刻正处在肃杀氛围,却让他不禁想逗弄他,「师兄果然情深。」
申墨蓝先是静默,无奈问他,「你何以解读的?」
邯昭还未答话,便被打断。
蓬之清忽地站起身,轻功飞跃至他们前方,抬手指向邯昭,「大胆妖孽,还不就范?狐妖专为魅惑之术,兴许他早就把宫主迷得晕头转向,故才为盟。」
邯昭气恼的骂,「你才是妖孽,我并没杀人,但城主你却杀了人,不是吗?」
「妖孽,你以为你之所言,他人会信你?」蓬之清冷然答道。
「这一切都是你擅自胡诌的骗局,我已知晓了,侍女不是他人所杀,是你。」
「喔?何出此言?」
邯昭眼神一沉,「因白天的你,和酉时过後的你截然不同。」
蓬之清失笑,「娃儿,你引起蓬某的兴致了。」
他手一扫,众人被一股真气震退好几步。
「娃儿,奉劝你给予我们一个解释,蓬某会让你死的痛快点。」他悠声道。
邯昭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第一,你的目的只是要引我们入城,目的为何?我猜是殛心符。」
蓬之清点头,让他继续。
「侍女为你所杀,是因你们得吸魂而活,因此城早无活人,你得圈养纸人的灵识。」
「荒唐。」蓬之清嗤笑。
邯昭不理他,续道:「第二,白天时的你应是火烧前那尔雅的你,你如此假扮的目的为请君入瓮。」
见他没答话,邯昭又说,「再者我推断,兴许那日的亡城,你同阎磷殿达成何种协议,故才饶你不死。」
闻言他嗤笑,「笑话,蓬某如此憎恨阎磷殿,这不是自相矛盾了?」
邯昭笃定道:「我会如此判断,是因操纵纸人及吸魂维生,皆为阎磷殿所属特徵,因此入夜後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蓬之清抚额闷笑许久,最後才自喉间道了句,「妖,果然该杀。」
邯昭眯起眼,已亮剑。
他敛下笑颜,双眸覆上寒霜,冷声道:「诸位,此狐妖善於胡说八道,蛊惑人心,故不能留,杀。」
似乎就等着这句话,某些後辈早蓄势待发,等着拿下这辉煌战绩。
「诸位快住手。」韶敬甫着急喊道,众人却置若罔闻。
孟九欹拿起毛笔,欲起阵法时却被邯昭拉住手腕,「困住他们。」
他点头,「我知道。」
「师兄,绝不能杀他们。」
「知晓。」
申墨蓝一个跃身,脚尖轻点,於空中回身抬腿扫去,接着用剑柄、剑身回击,虽不溅血却足以让人疼的站不直身。
他冷若寒霜的丹凤眼轻轻一扫,足以叫人畏惧,当他再启唇时,只感一阵哆嗦,「敢动他者,先过我这关。」
几位当家飞跃上前,围绕在申墨蓝身边,义气道:「宫主大人,我们来助你,打醒这群後辈。」
毕竟他们和这两个小辈,曾经共同并肩作战过,他们的性子也摸透了个五分,再者因打从心底崇拜剑神,因而不愿为敌。
「多谢。」
剑神再现威武,绦宵剑风厉扫,越过众人直向鬼觉师的方向而去。
韶敬甫摇了摇手上的檀扇,眼神一冷,「看来,你们这群後辈是该教训、教训。」
另一边,邯昭则是直接对上蓬之清。
他斩断不断朝他扑来的纸人,就在快接近他的身影时,剑风挥下,蓬之清却笑了。
这笑容,怪异的让邯昭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