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昭在武林中极有名气,喜爱穿着一身雪白,搭着冷色系的配饰,束高马尾的银白长发更是清雅出尘。
而他斩妖除魔的侠道精神十足,更是为正道人士大力缪赞。
除此,邯昭的身世亦是话题,他曾为显赫气派的御烟宫,前宫主申邑的唯一徒弟,虽说是徒弟,倒不如说像义子。
邯昭据说是申邑捡来的,却备受疼爱不落於亲儿,可惜申邑在太岁现世那年,为了殛杀厄刹之神而殒命,邯昭却不知怎麽地亦隐居暂退江湖,他当时年仅十六。
七年後,他带着两名弟子再现江湖,并自立组织为“绝世三天”。
武林中人皆知邯昭,老鸨只管青楼不问江湖事,自然不晓得。
司离提着鱼头施展轻功,见牧渝落在厅堂中央,他右手抬至後方,接着使劲一甩,把鱼头直直撞至牧渝身上。
牧渝本能使出气泡接下鱼头,一见那双瞪大的眸子,神色更加冷冽。
「师傅。」司离轻巧站至邯昭身边,左手多了一支银光炽耀的焰孤戟。
邯昭叮嘱着,「阿离、媗儿,此妖已成精,你们於後头掩护我。」
「是!」两人齐声回答。
牧渝没有马上动作,收回尖牙,再次化为寻常女子的面貌。
她双眸扫过三人,寒声问,「邯大侠,奴家与你无冤无仇,何以苦苦相逼?」
「近日陆续有女子夜半时分惨死,日後发现她们的屍体时,全身肌肤彷若水被抽光而乾皱,胸口亦空荡一片,我便察觉此为妖所为。」邯昭双手负於身後,沉声而谈。
「喔?如此何以断定为鱼妖?」
邯昭一哂,「指缝挣扎残留的鳞片,以及方才所言的粉末。」
「但鱼妖们的所为并不甘奴家之事呢,邯大侠。」她嗤笑。
「确实,毕竟人不是你杀的。」
「那你为何还……」
牧渝话未道完便遭邯昭截断,「人不是你杀的,却是你让他们去杀的。」
她愣了下,阖上朱唇没立刻接话。
邯昭迈开步伐,一步一步缓慢的在她周围绕圈,「鱼妖为低等妖,太岁灭世後他们又回到栖息地安分守纪,但这一年来却又开始上陆杀人,还专挑女子,兴许在我发现之前已不知有多少女子命丧黄泉,所以我再推断,该是後面有大妖所指使。」
牧渝闻风不动,只问了句,「那此大妖意欲为何?」
「这得问牧姑娘了。」
她委屈道:「奴家为安份守己的鱼妖,怎会知呢?」
「确实安份守己於此守株待兔,这里的几位青楼女子,我瞧着面容怪异,兴许……」
邯昭话未落,忽地剑气一旋,直接削去右侧一名青衣女子的右手,一声凄惨哀叫,只见掉落至地上的是蛙蹼。
他冷眼一扫,语调却依旧从容,「都为鱼妖。」
牧渝知晓这秘密是藏不了,怒问,「你究竟从何得知?」
「无可奉告。」
「莫非,有人告诉你的?」
她瞧着邯昭,瞬间似乎明了了什麽,这世上唯一知情者只有……
「牧姑娘。」蓦然,一名穿着藏色的文雅书生,自门口朝她缓步而来。
「是你?」牧渝脸色大变,苍白一片,颤声问,「⋯⋯为什麽?」
书生垂下眼帘,「不忍再瞧你杀生。」
「奴家这不都是为了与你白头不相离,才吸取她们的精气,饮她们的血,食她们的心。」她转了一圈,「你瞧,奴家已和一般女子无异。」
「牧姑娘,收手吧。」他轻声说。
牧渝僵直身子,朱唇颤抖,许久过後她依然不语,泪水却道尽了她的悲痛。
书生轻声一叹,「牧姑娘对不住,是我不对,我应当跟你表明清楚的,其实我……不爱女子。」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看戏的全倒抽一口气。
牧渝的眼泪亦瞬间停了。
还有人把手中的瓜子洒了一地。
邯昭亦被这峰回路转的剧情演变给怔住。
「你、你此话为真?」她颤声问,面容因怒气渐渐改变。
「退後。」邯昭迅速将书生护至身後。
此桩委托者再怎麽说也得保护好,他本就在查此案,正巧书生又找上他,他便从善如流的讨了事成金。
银两还未拿到,书生性命可不能丢。
「当然为真,这事儿连我双亲都知晓。」
此话一出,获得众人喝采。
精彩、太精彩了。
他摆了摆手让众人噤声,续道:「牧姑娘你缠我缠得紧,连此等秘密都告知我,我实在惊慌害怕,正巧得知绝世三天在查此案,便寻他们帮忙。」
「我、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牧渝悲声说。
书生蹙眉,「他们?」
牧渝拿起腰间挂着的吊饰,上头有三颗白玉,她轻声道:「这是我过去爱人的牙,他们死後我心念旧情,便将他们的牙磨成圆玉。」
书生:「⋯⋯」
言意之下便是,如果他不接受她的爱,这就是他的下场。
可怕、太可怕了。
他依旧抬起满怀歉意的双眸,毅然道:「但我仍旧想亲自来一趟,正面向姑娘致歉。」
这一声声的道歉宛若利刃刺的牧渝心窝疼痛难耐,看向书生的目光再也不是浓情蜜意,只余刻骨仇恨。
原来这一切,皆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牧姑娘,我……」
书生话未道完,众人忍不住大声喝道:「闭嘴。」
他乖乖闭紧牙关。
吃瓜看瓜的那群观戏者,见情况不对赶紧脚底抹油,逃离干戈之所。
唯独老鸨还在哀声连连,「我的聆倾楼啊。」
乐队们依旧原地奏乐,丝竹管弦齐上,顿挫抑扬甚是奏出了肃杀曲,接着又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更增添紧张氛围。
「你们该死……」牧渝面容微变。
「停。」邯昭蓦然右手伸直,一声大喝。
刹那间所有人的动作皆停滞不动,包括牧渝和乐队。
他朝乐队轻然一哂,那笑靥足以叫人倾倒,并悠悠道:「能不能奏个清亮温柔的乐曲?如此才得以衬我气质。」
牧渝:「……」
乐队颔首,乐曲一换,为宛转悠扬的音乐声,宛如春风飘空,山凝云颓不流。
邯昭满意了,他招了招手朝牧渝道:「牧姑娘是要自我了断,抑或是由我下杀手?」
「找死!」
牧渝再次转为鱼妖型态,大量气泡旋绕在她的周围。
「看来得由我亲自来,」邯昭持剑的手一扬,迸出无数冰霜剑气,「宰鱼。」
剑气穿过气泡爆炸一片,司离飞跃上前,将焰孤戟灌入真气使劲甩去,直直刺穿牧渝的肩窝,他身一跃至後头收戟再战。
韶媗同时间挥洒一瘩片淡红色粉末,此粉竟溶解了气泡爆炸後的黄绿粉末,使得牡丹香瞬时弥漫四处。
倏然,杀意朝她而来,是方才被断手的鱼妖。
她冷眼一觑,黑伞挡下她的攻势。
老鸨在下头哭喊着,「哎呀,小心那柱子阿,还有那屏风也别碰着了。」
最後她忍不住发出狮吼,「都给我滚出去,别再坏了我的聆倾楼。」
老鸨不懂江湖事,但有江湖气魄。
「对不住,日後他定赔。」邯昭讪笑指书生。
书生:「……」
牧渝忍下剧痛,趁此发出几阵虚爆,转身瞬即飞纵出窗外。
「追。」
邯昭身形一闪已消失无踪。
司离及韶媗朝老鸨微揖道歉,便赶紧跟上。
「等等,为何带着我?」书生被司离扛在肩上,慌张问。
「後头还有鱼妖,你想死在那我也能成全你。」
书生摇头,「别了,况且我也挺喜欢让你这麽抱。」
司离差点把他丢下去。
「别闹。」韶媗蹙起柳眉,身一旋,红华剑砍下一只鱼妖的头。
司离往後望去,方才青楼里的那几名女子果然为鱼妖,她们咧嘴露出尖牙,猛烈朝他们攻来。
「这麽多?」
他握紧焰孤戟,尖锐的锋刃扫去,瞬即又断了鱼妖的头。
书生闭起双目,紧抓司离宽硕的肩膀,神情倒是没有太多的惊怕。
司离的动作敏捷,动作并没因肩上多了重物而变缓,更是不畏惧气泡中的粉末,戟一旋於身後震出强大气流驱散粉末,再一旋於身前震出戾气冲天。
鱼妖於空中瞬时停下动作,少侠剑眉英气凛然,孤身傲然立在月夜下,身後,是一具具跌落而下的屍身。
韶媗稳稳落在屋檐上,瞧着地上的血腥一片,蹙起的眉更纠结,因这味道实在太难闻。
「走,快过去帮师傅。」司离站直身,感应到前方妖气浓厚,朝她道。
韶媗轻点了下头,朱红身影迅即向前飞纵而去。
司离於後头跟上,随口问了句,「还行吗?」
书生闻言摀住嘴,假装难受道:「胃难受……」
司离换了个姿势,改为横抱在胸膛前让他能舒适些。
「……如此呢?」
「谢谢少侠。」书生喜孜孜的绽开笑容。
少侠内心委屈不已。
於此同时,前方是一阵恶战。
牧渝虽挡下身後的剑气,却依然被划了好几道伤口。
牧渝身转反击时,愤恨道:「别咄咄逼人。」
「是你作恶多端,怪不得谁。」
邯昭收了轻浮浅笑,换上肃杀之气,一招一式间,狠戾致命。
银辉月光下,剑锋清冷无情。
「奴家只是想当个寻常女子,何错之有?」牧渝爆破气泡,粉末飘散在她四周,掩去了她含泪的眼眶。
「错在你杀了人。」凝聚真气震开粉末,再提剑朝她挥下,「妖就是妖,何不认命?」
牧渝再次把气泡凝聚成一把弯刀,挡下邯昭的攻势,她抬眸带着嘲笑凝视邯昭,「你应也是妖,奴家感应到你的妖气,那你为何也不认命?」
邯昭表情无任何松动,「我同你不一样。」
「同是妖,哪来不同?」她笑得更轻蔑了。
他不答,双臂使力砍下,直把她的弯刀斩了半。
邯昭微倾身凑近她的面容前,细声吐了句,「我命不由天。」
牧渝勾起嘴角,「喔?那你可得好好求天,让你下世别再为妖。」
蓦然,两人的四周皆被气泡给包围,毫无隙缝。
「大侠,永别了。」她咧嘴大笑。
话方落,气泡爆炸声响彻云霄,粉末扬天。
「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