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却睡不着觉,夏楹身上披着一件外套开了门走到露天廊台,倚在栏杆上的她看着外头的天正掀起一点鱼肚白,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起床了,所以她才在洗漱过後决定出来走走。
摸着栏杆的她顺着红毯往下走,才一个转身而已,就看见架高的了望台上的藤椅区有个人坐着望向外头的天空。
楚愃君。
夏楹的心脏,又开始跳着,从急促到平缓,从平缓到紊乱。
「阿君。」夏楹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中间还隔着一个玻璃茶几,在椅子的旁边还有长型盆栽,里头竟养着浮萍和些许金色的小鱼在盆底优游。
「夏楹?怎麽那麽早起床。」他露齿微笑,和刚才的表情明显不同。
「睡不太着」又想起昨晚的回忆,她实在是睡不着,於是她反问:「你呢?这麽早起床,像个老人一样,待会儿要打太极吗?」
楚愃君也配合的做出了几个零散的动作,逗的夏楹笑了出来,之後才害羞的吐槽自己不会做那些事情。
天空,从昏暗到明亮的过程,他们聊着天,谈着遥远的未来。
「你会觉得我讲这些大道理很像老人吗?我朋友都说我太早熟,想那麽多干嘛,但是我认为未来还是需要有一些展望才能有目标去实现。」楚愃君弯腰,把手肘靠在膝盖上头。
「我觉得你想的很好啊,我很赞同,同时也很希望你可以达成你的梦想。」
当自己的梦想被他人支持、当自己的想法受他人青睐、当自己的一切被他人相信,这都是一件多麽难能可贵的事情,这都是多麽值得珍惜的事物,楚愃君高兴的勾勾唇角,他果然很喜欢夏楹的先见之明,总是如此沉着冷静、不带任何一点批评和严词。
「谢谢你,我也很希望我可以成功」他站起身子,面朝着树林的方向伸了懒腰「好了,也差不多该把那群懒猪给踹醒了。」
「那我就多坐会儿,你先去吧」
「好,啊,对了──」楚愃君才刚走下木质楼梯,又停下脚步转过来对着背光的夏楹说「我很喜欢和你分享事情的每一分每一秒,同样的,我也很乐意听你和我分享你的事情,下次,和我讲讲吧。」
夏楹看着他,内心五味杂陈,却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说:「好啊。」
他离开以後,对面的位置空了下来,就好像夏楹的内心一样,空缺,没有人来填补,即便有,她也难以面对。在污浊的各种情绪当中她很想脱离开"悲伤"这两个字,因为她实在不想让自己变得很狼狈,感情很难,但内心的情绪更复杂。
喜欢,从来都不是一个实体的物品,写书的人说:「"喜欢一个人"很像喝醉酒,头重脚轻,你想做的事未必就能达成,你想说的话未必就能坦言,你再晕再多不舒服,能做的,也只有歇息而已。」
面对到每一个人的感情却又充满不同情绪,林靖江那勇敢又温柔的爱,秦哲那沉默又执着的爱,楚愃君…却令人摸不着头绪。
他每一次的离开、他每一次的放手,好像都示意着,她可以放弃。但是每当她一放弃,楚愃君却又会立刻回过头来抓住她,这一收一放、一拉一推,真的让她非常崩溃。
要是她能选,她也想选,她想离开,她想不再受苦。
更何况,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只停留在对家人的喜欢之後,更是深深烙印在心,他们之间"只能是家人"而已,再多、就过头了,再多、就越界了,再多、楚愃君就再也不会搭理她了。
所以、所以──
她宁愿一辈子保持这样子。
夏楹看着手里的草被兔子吃光,然後又拿着旁边地板上的叶子给兔子吃,柳尚华见状立马冲上前说:「修但几咧!」
「蛤!?」恍神的人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在喂食兔子。
在整趟旅途结束之前,夏楹都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宇宙里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麽孽,前阵子才被班长表白,这一下子又来了一个校草,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别人一直找她表白,能不能拆除这个人设,直接拔掉吧,拜托!
老街巡礼的时候,大家分头行动,柳尚华抓着夏楹到处溜达,在买伴手礼的时候却把她给遗落在後头。也不知道为什麽这时间点突然涌入很多人潮闯进了庙里头,外头水泄不通,庙里头香火鼎盛又异常热闹,夏楹被挤着挤着就混入了人群堆里。
「小夏!」
「尚华!」
俩人想抓住手,却摸了个空。
正当柳尚华想要从老爷爷老奶奶堆之中把夏楹给抓回来时,老爷爷老奶奶却又源源不决的涌了出来,一只手忽地从柳尚华的身边伸过,一把拉过了夏楹,她措手不及被扯过之後直接被抓住了手臂。
她正想抬头道谢以为是班上哪个女汉子的时候,发觉这人身高很高,头一抬,对上了秦哲的眼睛。
夏楹有点後悔自己来老街巡礼,她不应该来的!千不该!万不该!
又不知道哪个开关被关起来,老人们一窝蜂的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庙前只剩下夏楹和抓着夏楹手臂的秦哲,柳尚华慢慢的漂走,她总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并不是那麽的体贴?
当下,秦哲还没放手,远端拉着楚愃君的女孩们都跑了过来,所有人都撞见了这尴尬又微妙的时刻,今天早上才和楚愃君见过面,一看见他和自己对视,夏楹的脸煞地红了。
本来抓着楚愃君的女孩们本来还搂着他的手,却忽然感觉到他的手臂肌肉起了青筋,他的表情也猛然从天堂跌落谷底那般,黑的像墨汁一般,她们齐齐收手,宛如触电的对视,彼此都不知道他是怎麽了。
「秦哲,谢谢你啊…」你可以放手了吗求求你啊。
夏楹的耳朵红的不像话,她实在不想被楚愃君误会。
但是看在楚愃君眼里,就是秦哲抓着夏楹的手臂,夏楹还红着脸、红着耳朵,就像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什麽莫名其妙的情愫一样。他正想走上前,柳尚华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对着他说:「等等等等等、哥,冷静冷静,每个人都有恋爱的权利啊。」
「恋爱?」他第一次声音那麽低沉,充斥着怒气和怨气,宛如一个被抛弃的怨妇。
「对、对啊,秦哲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吧,小夏同样也有啊,你不能说因为自己是他的家人就一直去阻挠别人谈恋爱啊,这样根本就不是家人,你这样也只是束缚住小夏的未来发展而已。」
楚愃君冷静下来後,眼里布满渗血的血丝。
他还是握紧双拳,额边的青筋跟怒火值并没有下降多少。
但是他一想到早晨的时候,夏楹温柔的倾听他说话、认真的回覆他的问题,就觉得,他很幸福。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自己、愿意支持自己的梦想,他很荣幸也很高兴,所以他想把这个人永远绑在身边,因此他用"家人"这条绳索去束缚住夏楹,这样,就可以一辈子拴住她了。
这样,她就会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这样子想着的他,是否过於自私了。
这样子束缚住她,真的太过分了。
「我不应该去束缚她,对吗?」他问,柳尚华想了想,回:「对。」
「我不应该去打扰她,对吗?」他问,柳尚华回:「没错。」
秦哲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是谁,他抓住夏楹的那只手,滑到了夏楹的手掌,他牵起她,把口袋里头的一张纸塞到了她的手中央,之後转身就离开了,所有人都愣在这份情绪里头,旁边几个看傻眼的观光客也张大了嘴。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要霸气的把她牵走吗?眼看案情不太单纯,楚愃君走上前,两手插腰,像个严厉的老师对着夏楹说:「打开我看看,快快快!」
「啊…一、一定要吗?」夏楹委屈,毕竟这也是人家亲自给的,怎麽能说开就开。
「对!」但楚愃君一再逼迫,甚至贴她的脸太近了,夏楹拿着那张纸贴到了楚愃君的鼻子上头。
夺过以後的少年快速的把四折的纸打了开来,他原本还很紧张,接下来他总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把那张纸递给了夏楹,并且一把捞住她的颈子把她给带走了,沿路走过的摊贩都一一帮她买了一份小吃。
夏楹觉得莫名其妙!
除了楚愃君莫名其妙,这秦哲也莫名其妙!
这纸上,只大大的写了两个字:
──谢谢。
回程以後,坐在楚愃君身边的秦哲一直觉得不太对劲,因为楚愃君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他,用一种炙热又难以忽视掉的神情、用一种寂寞却又充满想被爱的双目,他觉得这家伙一定是发烧了。
「咳,抱歉,我不知道原来你是Gay」秦哲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拍了拍楚愃君的肩膀。
当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听说楚愃君和秦哲打了一架。
写到这里的夏楹笑了出来,她坐在电脑前伸长了手脚,後来她才明白那句「谢谢」是什麽含意,她去问秦哲以後,秦哲说:
「因为,谢谢你帮我画那幅画,回家以後我把它裱框了」
他还真的传了一张裱框挂在墙上的速写画,尽管那只是夏楹的随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