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起,一身常服的柳元廷,款款穿越园林造景,来到一幢位置隐蔽的小楼前。
被分派至此的侍者十分机警,看见来人後,迅速进屋通报。不多时重新冒出了影,替少主人打开门。
柳元廷道谢入内。玄关之後便是客厅,深棕色皮椅上,坐着一名中年女人。
女人面容娟秀,套装齐整,端庄而严正。很轻易能看出,她是个极注重体面的人。
宋斐没有抬头,手边沏茶动作不停,边说道:「所以我说过不来的。闹出了这麽大的动静,真的有办法瞒住所有人麽?」
用词并不尖锐,然语气冷峻,训话似的。元廷就这麽立在一侧静听,宋夫人不请,他竟也不坐。旁的下人都是见惯了的,安心做自己份内的事。
宋斐是宴後在柳家留宿的唯一的客。
随同赴宴的人早已离开,宋夫人留宿一事,仅柳家人及棠姨等寥寥几名侍者知晓。
柳宅腹地广大,湖光山色应有尽有。若非防备严谨,怎能抵御得了无孔不入的不速之客。宋夫人赴寒梅,大有虎视眈眈者。宣扬扫黑的政客宋斐於寒梅遇刺,如果顺利脏了柳家的手,岂不恰恰达成两败俱伤之效果?
外人却不知,宋斐与元廷、天凝之生母情如姊妹,柳如约临终前曾嘱托宋斐作儿女教母,希冀自己的孩子在这黑色世界里,仍保有耿介之心。
宋斐明白柳家规矩无从改易,只盼着元廷少杀生,天凝更是永不深涉为好。
昨夜,柳元廷让宋斐在宴上假托身体不适,一路派人护送她到这屋子。很快宋斐被关进房里,两层楼高的建筑,窗户大开,浓重血腥全飘了进来。许久,归於平静,宋夫人精神方松懈下来,走到窗边匆匆一瞥,不由惊愕。成群的躯体,光照不足,看不出是死是伤。
「夫人这里的位置很好,」元廷道,望着楼梯的方向,「二楼的房间是周围的制高点。只要不站在窗边,被狙击的可能性是零。」
「天凝知不知道这件事?」宋斐问。打斗的范围虽不大,声响却未必。
总共有两声枪响——第一次是敌方的放手一搏,第二次是柳元廷的压制。均是消了音的,因宋斐在近处,得以听见。
「凝凝啊……」他想起什麽,轻笑,「她实在聪明得很。」
宋斐同样,说:「她的耳环,在苏家的孩子那里。」
柳元廷缓缓叹一口气。这时他已在宋斐摆手示意下落坐,以指节揉了揉眉心,「偏偏是苏家。苏戎震不如表面肤浅草率,他的儿子又捉摸不透。另外还有一个狠戾的女主人。苏老夫人……这几年不怎麽抛头露面,倒是幸好。」
兴许也仅有在教母面前,柳元廷才能这样将自己心中想法坦然表露。
事关天凝,宋斐亦难得多言,「那孩子气质不错,也稳重。还不坏。」
「骑虎难下。聂家觉得我们不厚道,三家之中,既已损害了其中一方的脸面……」
言下之意,克服所有艰难条件,保全剩下的两者,便是最终的上策。
语毕,柳元廷端起茶杯,将那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计策一同,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