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凝很快缓过心神。她跳下马,苏常生同样,并不说话,静待她打算。
她食指点点眉心,压下轻微不适感,道:「你赶快回去。我待会要去找教练,告诉他马受伤了,得换一匹。」
苏常生看着他,面目温和,却是摇头否决:「不,这不像你的风格。」
天凝被他的话点醒,不由抬眸。
这方法的确太过游刃有余。她差点忘记,自己现下仅不过是「18岁的柳天凝」而已。
他耐心解释着:「凝小姐一旦遭遇什麽,撂狠话是不可少的。固然并不总是追究到底,但一定得将受的委屈昭告天下。」
他审度得精准,天凝撇撇嘴,轻哼:「听起来挺让人不爽的。」
「还希望你不要同我计较。」苏常生微笑道。
「怎麽会呢?」天凝说,别开了脸,伸出一只纤细娇嫩的手,到他眼前,「那麽,闲闲没事在森林旁湖畔读书的苏常生同学,能请你意外地解救受伤的凝小姐,将她送到校医院吗?」
他记下她预设好的情境,但没接那只沾染少女诱惑的手。
反而是在她面前蹲下了身,挺拔肩背向着她,道:「将就一下吧。」
天凝抿唇,因着时间紧迫,顾不得矫情,果断攀附了上去。
津桥的校医院是真正一座医疗大楼。连接学校,亦有对外开放的出入口。
登记处,行政人员询问伤者姓名。苏常生代笔写下,并同时记录了陪同者的名字。
他写得庄重,笔触恭谨深刻,彷佛蕴含无尽力量。天凝看着,想起柳家人的字迹,个个龙飞凤舞,尤以柳元廷的最是浮华。都说字如其人,若见元廷字,便能知道,衣冠下潜藏的另一番境地,兴许是罗刹夜叉——
同时她亦发觉,经了这场宣示於众的「意外」,她和苏常生之间的关系,也将得以从外人以为的「陌生人」,转变为「受过他帮助的人」。
北叟失马,焉知非福?
从今往後,好大喜功的凝小姐,大可用千万种方式偿还恩惠……如此一来,走得近了些,也未尝没有道理了吧?
思及此,竟是笑了出来。
苏常生扶着她在病床沿坐下,「你的心情很好?」
「是。」天凝回望他,满眼的光亮,「太有趣了,我等不及想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也可能是与柳家结仇的人,或许可以将这件事告知你的家人。」他提醒。
「我知道。」她点点头,「不过我觉得,今天害我的,并不是哥哥、爷爷他们的仇人。」
苏常生颔首,实则心底也是这样想的。无非是不放心,希望她再倚仗些家中力量。
「哥哥他们的敌人跟我们可不是一个层次的啊!动动手指,我就挂了,暗杀不是更快?从马匹身上下手,肯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朋、友。」
话说到这儿,苏常生悄悄勾唇。
她气愤模样也是极美的。
「我最近并没有惹到什麽特别的人。而聂上行……不会这麽没脑,这件事不是他。」
苏常生目光黯淡一霎,「聂上行?」
「嗯,他是我最讨厌的人。」天凝没注意到他脸色变化,继续道:「不过他很聪明,也可能这件事是他借力造成,说不准。」
柳天凝说起聂上行,恨得牙痒痒,一连抱怨了好几句不甚中听的。
抽空看苏常生的时候,发现他神情愈发地愉悦,垂眸坐着,乖巧极了。白皙肤色,温和的笑,雪国的王子一般,引得她脸红,便不说了。
「凝小姐可以继续。」见她停下,他说。
天凝眯了眯眼睛,不知他葫芦里卖什麽药,索性一语不发。
静默之际,猛地想起一桩要事,遂拆下一边耳朵的珍珠耳坠子,放入他制服胸前口袋,「你会来寒梅宴吧?或许……会有你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