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场上,男人备着手帕,从不是为了自己。
天凝是用不惯手帕的,到底没有纸巾方便。
她没有哭。
她不知道苏常生为何在这里,为何发现了她。
又为何,向她而来,见了她背影,断定她需要手帕。
她是自尊心多高的人呀,脆弱与紧张顷刻间散了去,回复戒备带刺的模样。
她望着苏常生,摇头,道:「我不需要。」
天凝庆幸,他该是听不见自己心跳的。
砰、砰、砰……
震得厉害。
苏常生垂眸,迎上她目光,弯了弯唇。那是相当细微的笑容的弧度。
「您的脸色很不好。」他说。
她败下阵来。
他只那麽笑一笑,寒凉的气息虽散不尽,整个人却鲜活了几许。
他有一副好嗓子,清且醇的话音,缱绻入耳,扣得她的心死死地。
天凝终是接过了手帕。
苏常生低头看她,不说什麽,亦不走开。
她试着回视,可他眼中笑意已退,眸光中透着冰冷。皮笑肉不笑地。
绞尽脑汁,勉强挤出了个话题:「那天赵帧年打了你……有受伤吗?」
「瘾君子的拳头没什麽力的。」他说。
天凝虽不意外他知道,但这公开的秘密,仍是不好随意谈论,於是面上装傻,道:「瘾君子?……他吸毒?」
至此,见苏常生又笑。
这回更加真心实意,眼底有了光彩。
天凝盯着他,不问他笑什麽。
「凝小姐应该也知道的。」他笑说,「我没想到您这麽不会说谎。」
听闻,天凝真正愣住。
……她,不会说谎?
她如若认真说了谎,是很少能被人看穿的,连哥哥都能瞒过。
她脸色一下子垮下去,话亦不想说了。
强烈的挫败感使得她未及察觉,光是这数分钟之内的对话,便与从前她和苏常生的相处模式大相迳庭——过去的她面对心上人,因羞怯而锋芒不显;苏常生则鲜露笑意,沉默且压抑。两人花了极长时间试探相处,终究不了了之。
重活一次的天凝,谨慎多疑,步步为营。可第一次同苏常生说谎,竟立即被拆穿。她不禁要丧气,难道她依旧是能耐不足吗?
苏常生没有天凝那麽多繁琐念头,看她神情变了又变,全然忘了维持原先警戒姿态,更添几分小女人的百媚千娇——莫名再移不开视线。
他不由说道:「是我的错。我这个人较会观察这些,不是说您不擅长隐藏心思。还请凝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大有愈描愈黑的态势。
天凝气笑了,嗔怪地瞟他一眼,话锋一转:「你从刚才开始就让人很不自在啊!您来您去的,我们是同一届的吧?记得你的成年礼是在去年初秋,那岂不是比我还大一点?」
他於是斟酌:「那……柳同学?」
她轻踏脚,高跟鞋跟着响了两声,「苏常生。」
细声细气,娇滴滴的,气恼的意味就淡了。
他方妥协,「天凝。」
「嗯。」她气势早没了踪影,仅是低下头去。
韶光就贵在它短。不多时相继有人寻了过来,聂太太遣人找天凝,常生则是苏家的家佣来喊。
至於他们孤男寡女在如此隐蔽的地方做些什麽,即非下人管得着的了。
「希望我们能再见。」苏常生说。
他并不急着走。天凝仓促间回首,他似是袭一身月色的袍,称得上柔和。
而苏常生看着她,想的却是另一桩。
聂上行邀舞的时候,他本欲发作,硬是忍下了。
他挖空心思地藏拙,险些因她毁於一旦。
柳天凝……
他得早点将她变成自己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