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满月。
病院的廊上,柳天凝独自走着。她穿着球鞋,步伐缓慢,动静很小。
她是过来探望人的。过了12点,就是她外公柳兆岩的生辰了。
和上学的时候不同,那时外公每逢生日前夕,必要大摆宴席,肆意庆祝。可外公已经病了许久,这两年更是时不时就陷入昏迷,压根没有设宴的可能。
到病房前,她略停下脚步。往窗外看,窗玻璃倒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年近三十的她,面孔仍精致得像洋娃娃,肌肤亦如瓷般白皙滑嫩……撇除毫无气色这点,当年名动三城的美人,风韵犹在。
她轻轻转开门把。外公应已睡下了,灯是关的。藉着走廊细微的灯光,她先是看见了紧闭的厕所门。高级病房隔音很好,室内十分安静。
马路上的喧嚣半点听不见。
但是,太静了。
静得……连仪器的声音都没有!
察觉不对,她快步移至床前,外公平躺在床上,身旁的仪器却没有亮灯!
她颤抖着按下急救铃,面罩不能摘,她只能趴在外公胸前,听心跳。
两秒。三秒。
没有动静。
余光闪过黑影,她来不及回头,被人按倒在地。
背部重重撞上冰凉的地面,窗帘被风吹起,月光流泻而入。她看见了压制她的人的面貌。
是她联姻的对象,她的丈夫,聂上行。
柳天凝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他双手箍住她细细的颈,力道大得惊人。
她难以出声,当然也无法求救,只能用口型,喊他的名字。
既是问句,也是肯定句。
「是我。」英俊的男人一改平日爽朗的笑颜,神情冷酷而狰狞,「你很意外吗?天凝。」
「我等不了了。你亲爱的外公,死得太慢了。」
「你也是,你的家也是。大家都说你们是华丽的空壳,可是我知道,你的嫁妆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我要的,远比那还多。」
她逐渐感到窒息,试图做最後的挣扎,「我哥……不会放过你。」
「他要应付的人多得是了。」聂上行无所谓地笑。
当年的校园王子,笑起来还是这般意气风发。可是在柳天凝眼中,这个月光下快意笑着的男人,无比丑陋,无比可憎。
近来所有的不自然,几乎都得到解答。
可早已来不及。
「你不是也不喜欢我吗?不如给彼此一个痛快。」他说,「天凝,再见了。」
她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恶意竟可以毒辣至此。
他浑圆的瞳孔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刺进她心底。他们之间的确没有爱情,但好歹也算是同学一场吧?
她还记得,外公病倒初期,唯一提过的要求,就是让她和聂家联姻。聂家家大业大,又不会看不起柳家这样的草莽世家,恰恰是联姻的最佳人选。她放弃了自己长久的暗恋,决心依从外公的愿望。可一切的安排,却得来这样的结果吗?
柳天凝无力地阖上眼睛。彻底断气之前,脑中闪过无数画面,爷爷、哥哥、素未谋面的父母,身边来来去去的人……还有,苏常生。
啊,死之前,她还是没能见到他。
如果重来一次……
如果一切重新来过。
她一定要告诉他,她从前,没能说出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