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沉的嗓音一如既往,可却和以前不同,可是哪里不一样,她却说不上来,而麻衣的询问,让本就不甚清醒的脑袋更加混沌,最後只吐出了一个单音。
「欸?」
「我说,你为什麽要救我。」
麻衣再度重复了一遍,又像是觉得她没听清楚那般,又加重了语气。「那时在人行道上,为什麽要伸手拉我,要是你没这样做,躺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你。」
夏璃祤眨眼,又眨了眨眼,似乎听不太懂她为什麽会这样问。
见夏璃祤没有直接回答,她也没有动作,窗户外头照射进来的日光映亮了她半边的脸,另一伴却仍旧没有接受到光亮,依然引在黑暗中。
看着麻衣,夏璃祤顿时有种,麻衣就快要融入那黑暗中的错觉。
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和她同处阳光下,可是,她就像被阳光所遗忘的一方角落,静静的、无声的,彷佛下一瞬间就会消失。
她缓慢的消化麻衣的询问,半晌才像是理解了她的话,微微的偏过头,疑惑布满了眼。
「这需要有什麽理由吗?」
她不懂,为什麽那时候拉回麻衣需要有什麽理由,可是看麻衣的样子,似乎就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有些苦恼的抿唇,努力地想可是却不知道哪一种是麻衣所要的答案。
「因为看见了、因为就在旁边、因为不能见死不救、因为是麻衣……」她细数着一些合理的理由,可那些感觉都不是麻衣所要的答案。
……更甚者,或许就连麻衣自己要什麽答案,她本身也不清楚。
而才说到了她的名字,就像是被触动了什麽似的,麻衣抬起头,浅紫色双眸凌厉的射向她,她一个箭步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那眼神、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什麽、听到什麽难以忍受的事情。
「你以为你是谁?圣人?你要救谁是你的事,我从来都不需要你救,管好你自己就好!」
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夏璃祤无所适从,她怔怔的看着神色阴晴不定的麻衣,有些惊疑的张口。
「麻衣……?」
而在她出口的那瞬间,麻衣脸上闪过了错综复杂的情绪,有苦涩、有痛苦、有嘲弄、有不屑,还有着众多她难以辨别的情绪。
而最多的,是无力。
她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甚至哪个词让麻衣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慌了,急忙捉住了她的手,却发现,麻衣的手是惊人的冰凉,还有着微微颤抖。
她抬头看着笑的无奈,想要挣开她的手的麻衣,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
「我怎麽会对你见死不救,因为你是──」
後面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即轻的嗤笑自麻衣唇角溢出,她脸上满是嘲讽,却又矛盾的悲伤满溢,她眼眸中盛满了无法言语的苦楚,与她的讽笑,交织出了让人心痛的氛围。
「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轻若鸿毛的一句话,宛若千斤重的石头重重砸下,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麻衣便抽手离去,而她的背影,看上去竟然是那麽的寂廖。
她看着麻衣离去,没有阻止,浑沌的脑袋还因为那句话嗡嗡作响。
她刚刚,其实……其实──
她咬唇,手颤抖着,她握紧自己的手,试图让自心底蔓延开来的恐惧可以经由这动作压下。
因为你是麻衣,只要还是麻衣……
自从那场车祸後,麻衣的转变实在太大,大到她都觉得麻衣不再是麻衣,只是披着麻衣外貌的另一个人,可是那又怎麽可能呢?
怎麽可能会有这种事?
可是,这阵子她的一举一动、每个表情转变、她的喜好、习惯、甚至是个性都与以往不同。
时间彷佛回到了那个雨夜,那个麻衣突然剪去一头长发,直言不想与诸星大和宫野明美扯上关系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麻衣的眼神、表情,充满了陌生、无法理解的冷漠,那时的她,像是一把明明还未出鞘,却已经锋芒毕露的刀,周身满是无法掩饰的危险气息。
其实她有些怀疑这样的麻衣到底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这些转变怎麽可能单纯只是因为失忆?但车祸後所做的血液检查,直接打破她的怀疑。
亚孟买A型血,一个绝对无法伪装的血液,这世上怎麽可能会有长的那麽相似,又凑巧是这样血型的两个人呢?
当初虽然那般冷漠,可现在的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拒人於千里之外,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关怀,虽然没有直接表明,可是她可以感受的到。
但刚才的一句话,却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她不知道麻衣那句话是什麽意思,更不知道该怎麽看待这句话。
可她知道一件事,不管怎样,她对自己的关心,还有她自车祸後到现在对自己敞开的心房,都不是假的。
若她不愿做水无月麻衣,那就不要做吧,毕竟,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没有继续深入思考,单纯想通了这点,她便挣扎着要站起去找离开病房的麻衣,可才动,才刚关上没多久的房门再度被打开,而她的目光,对上了开门进来的麻衣。
她愣住,而麻衣显然也讶异於她的行为。
随後,她皱起眉,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一手按住她的肩不让她再移动分毫。
「你这麽急着要下床是觉得活腻了,还是嫌自己伤不够多?」
满满讽刺的语气,可夏璃祤却听出了她话语中满满的担忧,满面笑容的回答。
「只是想去找你。」她乖巧的没有乱动,目光则好奇地看着麻衣。「你刚刚──」
麻衣截断了她的话尾,速度迅速的不可思议,似乎不想让她说下去。「本来要去找医师来帮你检查一下,但忘了提醒你先别下床,果然……」淡淡地看着被她按在床边的夏璃祤,她简单解释自己去而复返的原因,无声的叹了口气。「就不能安分一点躺着?」
「咦?可是我除了伤口痛之外没什麽不舒服……不用麻烦人家了,况且我自己就──」
「你只是实习的。」
根本不用脑袋想就知道她要说什麽,麻衣翻了个白眼再度打断了她的话。
「好歹也挂着医师的名号啊……」夏璃祤听见麻衣不以为意的轻哼,有些不满的嘟囔。「我也快毕业,很快就要到医院工作了。」实习这个词也很快就会被摘掉了。
「那你现在也只是实、习、的。」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才不管她哪时毕业,沉沉的声音将「实习的」每个音都咬的极重,「专业还比不上正规医师。」
见夏璃祤还要说什麽,麻衣收回手,「闭嘴安静坐着,等我回来。」说完,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就扭头离去,离开房间时还警告性的扫了她一眼。
自知理亏的她,没再想着要违抗,乖乖的坐在床边等着,而等待的途中,想起刚刚和麻衣的对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啊,想那麽多做什麽呢,不管是失忆前,又或者失忆後,纵然中间有些问题,但她依然还是那个口是心非的姊姊。
只是,个性变得不同而已。
就只是这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