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少女窝在图书馆的椅子上，盯着书页上的文字出神。「生而为人，你没有错。」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她的头上，安抚猫咪般轻轻拍抚，又恶作剧似的把她的头发揉乱。听完後半句，栾梓晨仰起头，墨黑的瞳孔里有点点星火。
只有一星半点，燎不起半分热度。
栾梓晨坐在沙发上，一边回覆着消息一边分心看向电视萤幕，新闻播报着公投的开票票数，眼看左下角的数字不甚喜人，她无奈地叹口气，视线转回聊天室，却愣住了，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久久落不下去。
聊天室另一头的林纭嫿耐心地等待，她知道栾梓晨现在肯定愣住了，说不定马上要冲动行事了。良久，手机终於震了一下，对面传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我也去。」收到想要的结果後，林纭嫿放下手机，起身去厨房找母亲。
然而她足够了解爱人，却不够理解亲人。她锁在昏暗的房间里，捏着手机，看不清神色。
手机的萤幕映的她面容惨白，手机上不断跳出来的是栾梓晨的消息，尽是追问和道歉，栾梓晨的性格缺少安全感又敏感，林纭嫿发来的上一条消息挑起了她脑中的神经—「我以为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怎麽就在一起了呢？栾梓晨不得其解，分明没有告白，没有确定关系，没有出柜—最後一项已经有了，方才林纭嫿告诉她：她向她母亲出柜了，告诉她母亲：「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是上次我带回家那个。」她母亲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崩溃质问，只道：「下次再带回来吧，我上回没好好看看她。」看完林纭嫿的消息，栾梓晨心底触动，匆匆回了句：「我也去。」便扔下手机奔向卧室，在这个同婚公投的日子实践她人生中第一次，毫无计画与准备的出柜。
栾妈妈只告诉她，不必太早既定自己。
栾梓晨向林纭嫿回报情况，字里行间带着一点被夸奖的渴望和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那我们……算正式在一起了吗？」她们俩从高一认识，同班时形影不离，她在林纭嫿的带领下开始接触同志文学，一开始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情踏进腐圈，却一发不可收拾，无法自拔，她深深地爱上了这种不被多数人所接纳，却绮丽美好的爱恋。
她不太懂，明明都是一样的喜欢，一样的相恋，一样的厮守，为什麽同志就要遭人非议。
栾梓晨看了很多很多相关的作品，从耽美到百合，她知道恋爱的形式不是非得要是王子和公主，同性间也能擦出火花，相守一生，栾梓晨觉得，跟女孩子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什麽坏事。她看过太多社会新闻，知道不是每段爱情都有美好结局，她听过太多抱怨，知道交个男朋友也不一定能让生活快乐一点，朋友对男友的抱怨不外乎「他都不知道女孩子在想什麽」，照这麽说，找个女朋友不好吗？
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她突然不敢直视林纭嫿的眼睛，两人间亲密的动作好像也突然多了点莫名的暧昧。栾梓晨尝试说服自己，那些肢体接触不过是女孩子间再正常不过的相处方式—牵手、拥抱、拨弄头发、「宝贝」、「亲爱的」，甚至是老婆—她却忍不住红了耳朵。
於是就有了如今的一幕—两个女孩子分别向各自的家人出柜。
栾梓晨试着向林纭嫿解释心中的想法，对她这样没有安全感的人而言，随意将一段感情、一种相处方式定义为「交往」无疑是困难而危险的，她一直在等，等两人之间有一方率先跨出那一步，等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告白，但直到今天，她都没有机会说出口。看到林纭嫿那段几乎等於告白的话时，栾梓晨如释重负，紧接着是难以抑制的狂喜—她的感情被肯定了，不再是难以宣之於口的秘密，而是可以和恋人分享的喜悦。
而林纭嫿短短一句话，就将她心中的喜悦驱逐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紧张，发出去的消息有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交往第一天的夜晚，她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