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为八朝古都,雄踞黄河南岸,东呼虎牢,西应函谷,北屏邙山,南系洛水,中为平原,四周环山。因地势险要,居中原而应四方,于是便成了天下交通要冲,兵家必争之地。
杨广在位时,又于洛阳建立新都,以洛水为界,南北为中轴,分成南北两区,以四座大桥连接,气势恢宏,巧夺天工。更以洛阳为中心,开凿出了北抵涿郡,南达杭州的大运河,使得洛阳成为无与伦比的交通商业中心枢纽。
男装打扮的师妃暄便独自一人沿着作为洛阳中枢的洛水缓缓行进,宽阔的河面上巨舟并列,行船如织,来往吆喝,极为热闹。堤岸边槐柳杂植成荫,河风拂过,枝叶摇摆,因为行人无几,所以显得格外宁静。
“秦郎好生无情,到洛阳这么久了也不来寻奴家。”
蓦然身后传来一阵娇笑,师妃暄定在了原地,是她不会忘记的声音。
“秦某当不起秦郎这等称呼。婠婠夫人记得秦某,恐怕是秦某的不幸。”
婠婠嗤笑一声:“世间没有婠婠夫人,只有婠婠。”
师妃暄转过身来看向白衣赤足的婠婠,冷然道:“竟陵一座坚城,短短几月就能内忧外患,最终城破人亡,落入江淮军杜伏威之手,婠婠夫人当居首功。”
婠婠不以为意:“秦郎太高看奴家了。婠婠只是弱女子,哪能做这样的大事。”
师妃暄平静道:“方泽滔迷恋夫人,不听忠言,方泽流方道原先后因夫人身死,终至竟陵众心离散。婠婠夫人莫要太谦虚了。”
婠婠玩味地看着师妃暄:“秦郎这话就有意思了,我并未让方泽流为我去死,方道原更是方泽滔自己要杀的。说什么竟陵城破因我而起更是无稽之谈。我从没有强迫过方泽滔,都是他自己去做的。我至多就是杀了方泽滔而已,全当为方道原报仇了。至于其他多事的人,难道别人要杀我,我只能束手就擒,不能反抗吗?”
她顿了顿又道:“秦郎夫人来夫人去,可是恼了?我说过,没有婠婠夫人,只有婠婠。秦郎再醋,奴家可要生气了。”
师妃暄定定地看着婠婠,眼前的人仍旧一副言笑晏晏,与自己亲昵的样子,一身白衣如雪仿佛真似了人间精灵。
竟连自己也给她骗了。
直到听到竟陵城破和所谓的婠婠夫人诸般事迹,自己才晓得,婠婠果真是魔教妖人,阴癸派的弟子。
师妃暄心中没有悔恨是假的,倘若当初识破了她,也许竟陵城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而婠婠却并不把自己做的那些恶事放在心上,提起就宛如吹开羽毛一般轻易,阴癸派行事果真是一贯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无情无义。
师妃暄回敬道:“真是狡诈伶俐,诡言百出。”
婠婠冲师妃暄一笑:“多谢秦郎夸赞了。”
师妃暄不欲和她多做纠缠,转身便要走,可是婠婠又飘到眼前。
“秦郎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走?不多和奴家叙叙旧吗?”
“我和你无话可说。”
婠婠嫣然道:“不说也可以,秦郎借和氏璧给奴家一观即可。”
此话刚落,师妃暄就感受到了对面涌来一股奇怪的气场,似是以婠婠为中心形成了一股真气漩涡。即使此刻她不想动手,也不能示弱。
“能不能借,便试试吧。”
宝剑未出,婠婠却感受到对方澎湃而出的凛冽剑气,这是以气驭势,不用拔剑就能以剑气伤敌的高超境界。
慈航静斋和阴癸派这正邪两门下最杰出的弟子的首次交锋,双方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实力和自己不相上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先动手,就极可能让对方有机可乘。
婠婠笑道:“早就听说慈航静斋的剑法天下卓绝,《慈航剑典》亦是武林至高无上的经典,可怎么不见妃暄拔剑呢?”
听到她唤自己名字,师妃暄也明了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竟陵一事,是她专门为让自己打消疑虑布的局。
“这要看你,是否值得我出剑了。”
“妃暄是否故意想激怒我呢?若我一个生气,可就下手不知轻重了。”
“无妨,愿领教高招。”
婠婠其实并没有和师妃暄一决高下的想法,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刻。在洛阳,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她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和氏璧。
有消息说,宁道奇已经把和氏璧交给了师妃暄,但是不知真假。
“我只是想借和氏璧一观,看看这天下闻名的奇宝是什么样子而已。何必弄得这样苦大仇深?”婠婠含笑看着师妃暄,“我知道你带着它。洛阳城里可不止我一人。”
师妃暄面容闪过一丝放松的神色:“没错,和氏璧就在我身上,尽管来取便好。”
婠婠没有错过这一丝变化,却因此生了疑,看她这样胸有成竹,丝毫不怕自己有助手协助夺宝,难道和氏璧现下并不在她身上?
是了,师妃暄从一开始便十分挑衅,有恃无恐,好像唯恐自己不出手一样,恐怕和氏璧还在宁道奇手中。
又或许,宁道奇就在附近?
正思虑间,婠婠忽然听到阴癸秘音,是师尊有命。
两相权衡,婠婠决定先放师妃暄一马。
“今日不巧,奴家还有别的事。改日再寻妃暄借和氏璧吧。”说完,婠婠便如同鬼魅一样消失了。
那股摄人的压力即刻消失于无形。
阴癸魔功,当真不虚传。
但师妃暄却无暇感慨,她趁这个间隙急匆匆地离开了原地。
她不能再被婠婠缠上一次。
其实婠婠来的时机非常凶险,因为和氏璧就在师妃暄的身上。
和氏璧作为绝世瑰宝,除了作为传国玉玺有十分重要的象征意义之外,它本身似玉非玉,能够对修炼先天真气的人有很强大的裨益作用,也能帮助佛道中人进行禅定的修行。但是同时,它也随着天时发生变化,时寒时暖,忽明忽暗,十分难以掌握,以之练功,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其产生的怪异的影响力,无论什么都隔绝不了。
尤其是在打坐冥思和行气运功的时候,会对主人产生莫大的影响。
还好刚刚运气好,和氏璧似乎处于沉睡状态,不然以婠婠这样等级的高手,很快就能感受到气场的不对。
而在携带和氏璧的情况下,和婠婠动手是很危险的。万一和氏璧产生了不利影响,师妃暄很有可能就落败,饮恨于婠婠手下,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她兵行险着,让婠婠产生了疑心,才没有立刻交手。
婠婠在赶往和师尊汇合的路上,才猛然想起了不对。
以师妃暄的性格和修养,怎么可能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她的这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自己心生怀疑,不敢贸然动手。
这般想来,刚刚和氏璧肯定就在师妃暄手中了。
婠婠心里有些遗憾,错失了良机,就算此刻回去也叫她逃掉了。
不过……
婠婠想起师妃暄的模样,莞尔一笑。
和她做对手,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婠婠来到一处气势恢宏的华宅,正是洛阳帮帮主上官龙的府第。
她神鬼莫知地潜了进去,果真在后院的一处房间内,寻到了师尊“阴后”祝玉妍。房内还有一人,便是上官龙了。
这洛阳帮主年五十许,长了一双招风耳,身量不高,却强横扎实,颇有一帮之主的风范。
“都处理干净了没有?”祝玉妍正问道。
上官龙哈腰道:“问出消息后就捏碎了那人的喉咙,一切处理妥当,祝后放心。”
祝玉妍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退下。待上官龙走后,她才看向婠婠,道:“一切果真不假。上官帮主已经从寇仲和徐子陵那两个小子的手下嘴里,探听到关于‘杨公宝库’的消息。”
婠婠问:“真如传言那般,寇徐两小子知道宝库的下落?”
“没错。”祝玉妍点头,“这两个小子还偷摸成立了个什么双龙帮,也是为了之后夺取宝库而策划。”
婠婠垂眸笑道:“还是师尊神机妙算。这两个小子曾杀一次不死,在竟陵时又带着飞马牧场的场主商秀珣一起来坏我好事,实在是让人生厌。好在没有影响大局。”说道最后,眼神闪出一抹杀机。
“不错,这两个小子身负《长生诀》的绝学,着实不得不防。”祝玉妍道,“但是他二人知晓宝库的所在,还是要从活着的他们口中知道消息。”
“徒儿明白。”
“各大长老、弟子不日也会赶来洛阳。最近洛阳城中鱼龙混杂,各路人马都会汇集于此,你我行事还需谨慎。”祝玉妍嘱咐道。
说完顿了顿,似有所觉,问:“你刚才见了何人?”
婠婠没有隐瞒:“徒儿方才遇到了师妃暄。”
祝玉妍听到这个名字眼前一亮:“哦?她如何?”
“果真是慈航静斋的高徒,与徒儿相差无几。”
祝玉妍嗤笑道:“梵清惠的徒弟,想来差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恐怕和梵清惠一个模子的令人生厌。”
祝玉妍又想了想,认真道:“你需记好,宁道奇尚在城中,以慈航静斋和他的交情,他必然会护着师妃暄。如果出了事,他肯定不依不饶。”祝玉妍想到宁道奇那个享名日久,武功卓绝几乎立于不败之地的老道,不禁皱了皱眉。
“这种时候,还是尽量避免和师妃暄动手,免得影响之后的行动。不过和氏璧的消息,还是尽量查探。”
“徒儿明白,徒儿会在避免和师妃暄动手的情况下打探消息的。”
祝玉妍满意地看着婠婠:“婠儿你从来都让我放心的。你是我派近百年来最杰出的弟子,好好修炼《天魔秘》,将来必能赢过慈航静斋。”
婠婠难得听师尊这样夸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道:“婠儿定不负师父所托,一定勤加修行,击败师妃暄!”
祝玉妍却平静道:“不是击败,是要杀了她。”
婠婠脸上出现震惊的神色:“师尊,不是说只需分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