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秋冬,冬去春来,是夏又赶着时节到了。
办公室仅剩下一些必要的物件,平日里堆满文件的档案架和长桌上此刻显得空空荡荡,终有了些许冷清的味道。
「其实我真以为你会一辈子就窝在这办公室当个冷冷傲傲的医生,谁知道,这才一年不到吧,人给嫁了还有孩子了。」季若严倚着桌缘,一手插在白袍口袋里,另一手捧着杯热腾的咖啡,身旁坐着还在收拾抽屉的尹子望,「你说你不在医院了我以後有事没事无聊了怎麽办啊?」
「怎麽,现在知道我好了?」尹子望笑笑,把手里几个瓶瓶罐罐装入箱中。
「哪是现在了,我一直特别敬你爱你的好不好?」
「我怎麽被你说得跟个大长辈似的⋯⋯」
季若严耸耸肩,「都要当妈的人,不就是长辈。」
尹子望暗叹自己终究是交友不慎,摇着头盖上木箱的盖子,就听她问道:「言大老板还没要过来吗?」
闻言,尹子望微微仰首看了下墙面上挂的时钟,时间确实是有点晚了,「大概公司那边有什麽没处理完吧。」
言靖自言董入院後不久便辞了医院这边的工作,来得突然去得更是,众人又小小议论了一回,唯一知道情况的管道便是尹子望,有人几次迂回地问过,却只是一次次败兴而归。
其实也不是什麽值得八卦的原因。
本就不如前几代经营兴盛的言氏产业在董事长出事後更是连内部都出了纷乱,就算有言澈坐镇,面对董事会那些商场沈浮多年的豺狼虎豹,一个从来就没握稳实权的继承人显得无力很多,而言靖在国外虽是大半时间都在学校和医院,分公司的管理层面却也接触不少,手中握有的股份更是足够令那些人忌惮。
一个众人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有手段、有筹码,到底是成功把控住了公司整体局势。
尹子望开始也没明白他为什麽回去,只是他没说,近段时间又疲劳得紧,她也便没找着时机问,反正言靖总不会干跟他自己过不去的活。
话落不久,两个女人东拉西扯又聊了小半会的天,言靖推开门进来了。
他手里拿了两杯楼下咖啡厅的饮料,显然是算到了季若严会在,扬唇一笑,上前递了杯咖啡给她。
季若严接过咖啡,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桌面上的另一杯,心说:「行吧,正好今晚值班了⋯⋯」
这人吧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痞子样,唯独对着言靖就老是发怵,安安分分的,拎着两杯咖啡,「你们慢聊,我先回去准备门诊了啊!」脚底一抹油溜了。
尹子望开着被砸上的门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她趋善避凶的天赋特别强还是什麽。
言靖倒没再管别人,抬手拿冰奶茶触了触她面颊,「等很久了吗?」
尹子望下意识躲了躲,顺手把奶茶接过来,「还好,也刚整理完。」揭了盖子喝,甜腻的味道入口,让她满足得很。大抵怀孕後口味都会变,本来也不是嗜甜的人,最近老爱吃各种糖度高的东西。
他低头看着她没什麽起伏的腹部,手覆在上头抚了抚,小心翼翼又温柔至极,「你们今天还好吗?」
尹子望半眯着眼笑得很甜,「他乖得跟没有一样,他娘呢⋯⋯除了看着体重有点怀疑人生之外一切安好。」
言靖曲着食指中指夹了两下她脸颊上的肉,「好像是胖了点?」
尹子望:「⋯⋯先生,你是不是想气死我顺便见证下一屍两命?」
「报告娘子,先生不敢。」
她冷哼了声,被他轻轻吻了吻嘴角,还是忍不住舒展眉眼笑了。
日光炽烈,洒落下来让世界都明媚了几分,亮眼又暖融融的。
「我们不回家?」尹子望窝在副驾,咽了口奶茶叼了口牛奶面包,鼓着脸望向窗外。
车开在道上,一直维持平稳的速度,不知不觉间逐渐驶到车流较少的路段。
「带你去个地方,」前方正好红灯,车缓缓煞停下来,他抬手替她理了理半长的头发,「还要段路,累了先睡一下。」
尹子望喔了声,没多问,咬下最後一口面包、折叠好包装袋子,悉听尊便地睡下了。
所以说人这种动物,被惯养着宠久了是真会退化的。
尹子望醒来的时候车已经被停在某处,她躺在放倒的椅背上,恍惚间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下意识唤了声:「言靖?」
言靖侧首看去,随手把档案放到驾驶座前,低身靠过去,手背轻轻蹭蹭她圆润了些的腮帮子,笑意轻浅,「醒了没?」
「嗯⋯⋯」尹子望睁了睁眼睛,又闭上,手却很精准地将他握在掌心。
他便改以挲摩她纤细的指节,柔声道:「到地方了。」
「嗯。」
「起来了⋯⋯我们去找你妈妈。」
「嗯⋯⋯啊?」
她捧着一束鲜花走在石板路上的时候还有点发蒙。
夏天,荫叶间透过形状大小不一的光影色块,随风变幻着,像一支颜色单调的万花筒,倒也灿烂美好。不远的一段路过後是片开阔的墓地,墓地有人日常打理,苍翠的短草中夹杂些白色黄色的小花,看来不那麽死气沈沈,还有几分生机勃发的味道。
尹子望领着他走到其中一块石碑前,用手拍了拍上头被风吹来的一些黄色花粉颗粒,才蹲下将手中的鲜花祭上,又轻轻抚过碑上的照片。
那上面的女人轻轻笑着。
「阿姨笑起来很好看,」言靖在她身旁蹲下身,轻轻牵起她左手,「遗传的力量真伟大。」
尹子望笑道:「又不是亲生的,什麽遗传。」
「後天遗传也算是种遗传?」
「言医生,你的生物遗传学教授听到会生气的。」
言靖侧首看她,拿掉她头上落的花粉,将落到颊前的发丝捋到後边去,「他生气就生气了,换哄你开心更值得。」
「我也没有需要你哄,本来就很开心。」尹子望偏头靠他肩上,闭上犯困的眼睛休息,嘴里喃喃:「还是你犯了什麽亏心事?」
他侧脸贴在她头顶软发上,微不可查地蹭了蹭,「亏心事没有⋯⋯跟你打个商量?」
她疑惑蹙眉,「商量?」
「嗯,商量。」他想想,又道:「或是交换。」
尹子望点头,「那你说啊,什麽换什麽?」
言靖笑了笑,声音靠近她耳畔几厘米。
话语被隐约一阵轻风吹散了。
她闭着眼,眼前就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