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庭飞小学四年级时经历了第一次所谓的人生低潮。
他的父母在不断循环反覆的争吵、和解、冷战、破冰中,原本就不很坚固的感情再加上现实残忍的消磨,终究还是走向了离异一途。从此,原本幸福快乐美满的家庭,少了其中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妈妈扛着大箱子,把所有属於她的物品都装载的乾乾净净,扔下一张离婚协议书後潇洒地走了。爸爸看起来不是多颓丧,依然每天上班加班,假日除了补眠就是跟朋友出门饮酒唱歌,话语中不再提及那个曾与他朝夕相处的女人。
他看着妈妈曾经生活过的房子不再有妈妈窈窕穿梭的踪迹,多少次茫然的呆立。
爸爸妈妈成了各自分飞的林中鸟,分别飞向那片没有彼此的广阔天空。他是最後一个知道的。
他们也未曾徵询过他的同意。
爸爸妈妈曾说他是他们最宝贝的儿子,可妈妈要走时,也只是轻轻地抱了抱他,告诉他她还会回来看他,等她安定了些,偶尔接他过去住几天。
年少的伍庭飞看不懂妈妈眼里的倔强,那是一股不愿在爸爸面前认输的逞强,她眼里明明有着分离的哀痛,只因情势所逼,骄傲的她掩饰的太好,连伍庭飞都以为妈妈走得决绝了。
他以为妈妈就这样洒脱的不要他了。
大概是父母亲争吵了太多年,伍庭飞隐隐料到最坏的下场就是亲戚们口中的离婚,所以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并不觉得多惊讶。
虽然虽然,他还是十分难过,难过得像天都塌了半边,再也没有什麽值得他喜悦,值得他为之欢笑的事了。
他天天愁容满面,有人问起时总对家里的事只字不提。老师私下找他聊过几次,依然敞不开他的胸怀,天天面对他那副郁郁寡欢的悲苦脸蛋,差点都要请辅导老师来给他做心理层面的晤谈了。
温柔起初不知道伍庭飞家里出了事,总想着飞飞为什麽闷闷不乐呢?为什麽愁眉不展呢?为什麽头顶上顶了那麽大一片的乌云,始终挥之不去呢?
她带了好多好吃的饼乾糖果,下课时奔去与他分享。伍庭飞见了,冷冷的说他不想吃。
她带了许多男生喜欢看的热血漫画,一股脑的全部塞进他的书包,逼他回家一定要看。结果其他同学通风报信,老师上前把他的书包一倒,倒出一堆足以影响学习的漫画,脸都臭了。驱散众人以後,老师语重心长地看着伍庭飞说:「我知道你现在心情还是不好,可是你的成绩本来就差,再继续沉迷这些不良读物,功课只会一落千丈,你爸爸知道了也不会开心的。」
伍庭飞撇撇嘴,「那都是别人硬塞给我的,我根本没看。」
老师一听可感兴趣了,有种又揪出坏学生小辫子的兴奋,「那你快告诉老师,漫画都是谁给你的?」
伍庭飞原本要说实话,把温柔拱出来,可他看见老师眼里那不纯洁的眸光,似乎已在盘算着该如何惩处不守校规的孩子……
温柔已经六年级了,还是别害她了吧。
於是伍庭飞说:「一个隔壁邻居大哥哥硬塞给我的,好像是他妈妈发现他偷买了这麽多漫画,想全部扔光,我刚好出门上学他就塞我书包里了。」
老师见没戏唱,讪讪的叹了气:「好吧,但你也别看了,先救救自己惨不忍睹的课业要紧啊。」
「哦。」
温柔试了好几次,还是无法让伍庭飞开心起来,她也跟着忧郁了。
有天回到家,她问妈妈:「有没有什麽办法可以逗一个小孩笑呢?」
「怎样的小孩?」
「长的很帅的!」她立刻眼冒爱心。
妈妈冷冷的睥她一眼,看着她那专情到没天理的傻女儿,想必她口中那个帅哥一定又是那个其貌不扬的伍庭飞小弟弟了。
唉,女儿真的很注重心仪对象的内在,她也只能多担待。
……就是希望那个飞飞改天可以长得稍微再端正一点,以免结婚後生出来的孙子她抱不下去宠不起来。
「妈?」温柔狐疑的看着神游的妈妈。
吃着洋芋片追剧的女人这时才想到宝贝女儿问她如何逗男孩笑。
妈妈想了想,回答:「搔他痒试试?」
茅塞顿开的温柔隔天狠狠的把伍庭飞的胳肢窝搔得都破皮了,伍庭飞痛不欲生,边笑边哭,还不小心骂了几句脏话,吓坏了温柔。甚至隐隐约约的,她依稀彷佛听见了他说什麽「我与你势不两立」之类的重话。
她马上就抛下不停颤抖的他,飞快的逃了。
温柔回到家又烦她妈,到底该怎麽做才能让她最爱的飞飞开心啊?
妈妈陆剧看太多,居然煞有其事的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得找出他究竟与谁结下此结,此结方有解啊!」
温柔只好又返回伍庭飞身边旁敲侧击猛套话,被她折磨了纠缠了足足一个小时以後,精疲力竭的伍庭飞不得不松口吐露自己成为单亲家庭的真相。
结果温柔哭了。
起先她愣了一秒,想了想他说的单亲家庭是怎麽一回事?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印证自己的猜测,她整个怜悯之心在一时之间点燃爆炸啦!
她猛地抱住伍庭飞,歇斯底里狂哭,眼泪猛喷,比暴雨还可怕:「呜呜~飞飞!你不要难过~你还有姊姊啊!虽然你没了妈妈,可我说过了,我妈妈就是你妈妈!你不要客气啊!我在家都把我妈都佣人使唤,如果你想叫她玛丽亚我也不会介意的啊!你忘了带便当盒时她如果敢不给你送来,我第一个跟她拚命的!我妈送给你吧?虽然她不是很会做菜,煮的饭非常难吃,但你要适时的装傻一下,这样她才会愉快地去洗碗,你就可以什麽家事都不用做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偷懒技巧,你要好好学起来,以後你会多出非常多翘脚看电视的时间。你跟她讨零用钱她如果给少了一毛,尽管打断她的腿啊!从明天开始她就搬去你家住好不好?用的不满意想退货再还我也没关系啊~~~飞飞!呜呜呜……你别难过了,唉唷你才这麽小,怎麽可以没妈妈呢!你妈妈太狠心了,我家那个先借你挡着用啊~~飞飞~~」
伍庭飞:「......」
我到底是多小?不就才小你两岁......
他的班导师只觉得伍庭飞从那天起,心里惴着的那些因为家庭破裂产生的阴沉,神奇的不药而癒了。
可只有伍庭飞自己知道,他再也不想看见那个疯婆子抱着他又哭又尖叫的,还蹭了他满身的黏糊糊鼻涕与口水的恐怖模样。丧屍都没这麽吓人。
被她这样乱闹一场,他都忘了自己有多难过了。
殊不知过了两天,温柔恢复正常後,她又变回那个大姊头,一边咬着馒头夹蛋一边问:「对了我妈什麽时候搬去你家住啊?」
讲这种事也面不改色的。
……明明她家里就还有一个爸爸。人家婚姻幸福着呢,有这样明目张胆拆散父母的不孝女吗!
伍庭飞瞅了她一眼,用眼角余光默默偷看她今天的早餐里是否加了小黄瓜……幸好没有。他说:「不用了,你妈妈留着自己用吧。」
温柔大力的拍了他的背一下,「唉呀!都是自己人!你跟我客气什麽呀!你这个小飞飞啊真是的!不许你这麽淘气!」
被怪力神掌拍到快吐血的伍庭飞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地回了句:「你一天到底吃几餐啊?」
温柔低头翻了翻刚刚吃完的培根蛋饼垃圾、一整份炒面的透明塑胶盒,再看看自己手上只剩两口的馒头夹蛋,一口气把它全部塞进了嘴里。然後她把所有的垃圾全部塞给伍庭飞,满嘴都是食物,含糊不清壮烈的说:「女子能吃就是福!力大无穷的我会努力扛起我们的未来!你别担心啊!一切都交给我吧!属於我的男人只要负责帮我丢垃圾就好了!乖宝宝记得做垃圾分类啊!」
然後她拍拍屁股走了。
伍庭飞:「……」
懒得丢垃圾就直说啊,牵扯那麽多!
这麽会吃改天迟早压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