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一年前。
「方政霖真的这麽跟毕联会提议,要跟梁旖甄搭档吗?」
「不,开玩笑吧,都一年了,难道方政霖还喜欢梁旖甄?」
「我也觉得很惊讶阿……」
「果然是个婊子……说没有对方政霖下手,都是骗人的吧。」
神设计听觉给人类,为什麽就不设计让人关上听觉的按钮呢?好不容易的下课十分钟,梁旖甄轻轻叹息。
趴在沈莳雨桌上,专心看沈莳雨画画的她,是没有办法阻止曹雅蓉跟她的一帮「小夥伴」们,在不远处对她的议论纷纷。
「……她们太过分了!」在梁旖甄先发作以前,沈莳雨已经听不下去,她素描铅笔一搁,就要起身去找她们吵架的样子。
梁旖甄失笑,这近一年来的日子,沈莳雨拙劣的吵架技能她是见识过的,别说吵赢了,照沈莳雨这只有气势没有技术的反击模式,肯定只会被曹雅蓉那帮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个面红耳赤。
她可舍不得。
在沈莳雨就要错过她身边时,算准时间的梁旖甄,伸手拉住她的衣衫,阻止她,「别管她们了,让她们说也没关系,反正我没打算参加毕业舞会。」
两个礼拜後的毕业舞会,附近的男校照例和她们学校合办,是两间学校每年的年度盛事之一。
对梁旖甄和沈莳雨这种苦闷的高三生来说,更是高三一整年,被考卷和书本轮番轰炸的无聊生活中,最重要的大事。
刚考完学测,更是放松的好时点。就连沈莳雨这种平常不太参加班上活动的人都想去了,何况是很有跳舞天分的梁旖甄呢?梁旖甄跳起舞来的样子之好看,沈莳雨偶然在学校课程上,看过一次,当下便印象深刻。
「嗯?」沈莳雨盯着她,微微拧眉,不能明白。「你不去,为什麽?」
「就不想去啊。」梁旖甄低眸,懒懒地玩着沈莳雨桌上的素描铅笔,「没什麽原因。」
「先说好,你想去我也不会陪你去哦。」她补充。
一听她这麽说,沈莳雨更觉得奇怪了,从她们两个成为好友到现在,一直都是形影不离,即使是只有其中一方有兴趣的活动,另方也会陪着对方参加。
这几乎都已经是默契了。於是沈莳雨不明白,为什麽梁旖甄这次会罕见的,连陪她去都不愿意。
「是因为方政霖邀你搭档吗?你不想惹麻烦?」沈莳雨试着猜测。
身为隔壁男校的明星人物,方政霖没有意外地担任毕业舞会的开舞,主办两所学校毕业舞会的毕联会自然也请他提出想搭档的对象,方政霖提出的人便是梁旖甄。
当然,在他提出之前,他有先知会过梁旖甄一声,两人後来都在同一所补习班补习,也算熟悉。
只是梁旖甄当下就拒绝他的这环,他似乎在回覆毕联会的时候,刻意遗忘了。
「跟他无关。」梁旖甄用沈莳雨的铅笔,在图纸的角落打了个叉,「单纯我不喜欢跳舞,也不喜欢看人跳舞而已。」她语声轻落。
「啊?」从没听过梁旖甄提过这件事,沈莳雨眨眨眼,更不明白。「你明明跳得很好啊,为什麽?」
但她还想再问,上课钟声却恰好在这时响起。
於是沈莳雨来不及捕捉梁旖甄这只机警的小狐,在她来得及开口前,梁旖甄早已溜回座位上。
跟着,无论沈莳雨怎麽跟她打Pass,要跟她说话,她就是当作没听到,规规矩矩地拿出她平日明明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国文课本,咬着原子笔,专心认真地听国文老师上起课来。
沈莳雨计无可施,只好暂时放过她了。
──其实,梁旖甄也不是真的讨厌跳舞。
「嗯,旖甄,所以,是因为你母亲的关系吗?」大约是郁闷,梁旖甄当天放学,在陪着沈耘桦做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告诉沈耘桦这件事情,听完她的叙述,沈耘桦搁下正煮着汤的汤杓,将火关小,温柔问她。「因为她是个舞者,你跳舞的时候,就会想起她吗?」
梁旖甄颔首,洗着菜的动作短短停下了,沈耘桦见状,关上火,搂住了她的肩膀。
肩头盈暖,梁旖甄窝在沈耘桦的怀里,是长大後就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她吸吸鼻子,眼泪倒是没有,但心里酸酸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一年来,自从沈耘桦发现梁旖甄喜欢料理之後,便总让她跟着一起做菜,而沈耘桦对她的温柔关怀,让一向独立的梁旖甄与沈耘桦相处越久,竟也不自觉依赖起来。
有时候,她会有种错觉,觉得沈耘桦是她的母亲。
这错觉让梁旖甄心惊,她深知就算她跟沈莳雨再好,就算沈耘桦再疼她,她终究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终究是得离开这个家的人。
每每意识到对沈耘桦的依赖,有把她当成自己母亲的错觉,梁旖甄便会赶紧提醒自己。
於是稍稍侧过身,避开沈耘桦关心的手,梁旖甄露出微笑,「阿姨,别担心,我没事的。」
扭开水龙头,她继续洗菜,「上次在莳雨面前跳舞,是因为那堂课非跳不可。」
她悠悠道,「反正,有可能的话,我一点也不想跳舞。」
「这次还好,我只要不去毕业舞会就好了。」把洗乾净的蔬菜放到篮子里,梁旖甄说着。
沈耘桦静静盯着她洗菜的模样,不知多久,梁旖甄面前水龙头流出的水花却止住了。
「旖甄,你有跳舞的天分,的确,很可能是因为遗传你母亲。」关上水龙头,沈耘桦温柔开口。
她嗓音稍顿,继续说,「但想起她不好吗?」
「嗯……」梁旖甄的手浸在冰凉的水中,稍稍咬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沈耘桦的问题。
「旖甄,她可能外遇的事情,我知道当年车祸前,你在车上都听到了。」沈耘桦微微沉吟,轻语,「可是大人的世界,有太多问题,往往不是像表面上那麽单纯。」
「既然我们没办法从她口中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就不要深究下去了,嗯?」
「而且,即使你流着与你母亲同样的血液,又如何呢?」沈耘桦温柔地靠向她,但她这次没有试图抚上梁旖甄的肩。
「我不认识你母亲。」把梁旖甄的手从清冷的水盆中捧了起来的她,将梁旖甄的手细细擦乾。「你在我看来,很单纯,就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就是我关心的对象而已。」
「旖甄,你要记得,你是你,不论你母亲曾经是什麽样的人,都跟你没有关系。」
「阿姨……」梁旖甄怔怔,迎向沈耘桦的温热目光,她心头一暖,忽地,不再那麽厌恶毕业舞会这件事。
但尽管意识到,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不愿意跳舞。最终,她把这样的想法告诉沈耘桦,沈耘桦点点头,说她能够理解。
也答应她,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沈莳雨。
「嗯……」这夜,跟沈莳雨一起睡的梁旖甄,发现沈莳雨半夜不睡,抱着腿看着墙上的星空画作,清冷眼底映入莹亮,若有所思。
「莳雨,你不睡吗?明天早上还要早起。」梁旖甄翻过身,戳戳她的腰。
「喂──」那无疑是沈莳雨最怕痒的地方,她求饶地缩了一下身子。
连忙握住梁旖甄的手,沈莳雨认真盯着她,「别闹。」
「那你要不要跟我说,你半夜不睡觉,在胡思乱想什麽?」
「就,嗯……」沈莳雨侧过头,望向梁旖甄的盈盈目光,拧眉。
「我只是有点担心。」她说。
「担心?」柳眉扬起,梁旖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