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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佛罗伦斯车站依然人来人往,翡冷翠一名让这个城市的初印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真正亲临,却是云泥之下,充满人情温情。
万盏的灯火将主要街道燃亮,彷佛皓光闪烁的银河。
我仰着头赞叹,有点炫目入迷。
徐尉季无奈,轻轻扣着我的肩膀,避免我被人潮绊住步伐,恰到好处的力道与亲疏远近,举止上他从来不逾矩。
除了他的嗓音与浅笑格外撩人,尽管他丝毫不自觉这份杀伤力,他没有过轻佻不羁的行为和发言。我私下与舒桦信息联络,不经及提及,她倒是露出怜悯,说「果然是靠实力单身的」。
「不要东张西望,姚旻。」
「哎,我是欣赏夜景。」
眨眨眼,露出乖巧的微笑,我就是有胆量胡言乱语,没勇气面对後果。
我们一起旅行。是辗转在城市与城市间,逐渐深刻的感想,一次比一次更浓烈。
紧接着的时光,比萨、威尼斯、庞贝,他总是会说他像是随身携带一只会张牙舞爪的猫,然後,弯起唇,轻轻浅浅的笑容比晚风还要舒服。
我眯起眼睛,不懂得辩驳,从他嘴里说出的调侃,莫名不会激起不悦。
乍看一成不变相伴,时流里慢慢磨去一些初识的相敬如宾。我们也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多是他容忍与让步我没道理的坚持,我理解他起床气,还有,偶尔的科技冷漠。
直到第三天他才暴露玩手游的嗜好。
龟速在冗长队伍里移动,他转横手机萤幕,我一怔,他低着头操作。半晌,察觉气氛的不对,赶在我做出反应前,他故作淡然道:「我不常玩,用来打发时间。」
欲盖弥彰的笑模样让人失笑,徐尉季真的有不符合一贯形象的可爱。
很好奇他究竟给自己设立什麽样的人设,居然不好意思承认打游戏。
也许,如他所说,我们慢慢了解与认识彼此,即便是琐碎的习惯,以及来不及参与的过去。
我们一个一个坎的迈过。我不会因为犯了傻,欲哭无泪到抬不起头;他不会因为顾忌面子,饿了烦闷了不肯开口;漫漫光阴里不说话,谁也不会感到尴尬无趣;遥遥旅途中计画赶不上变化,谁也不会给对方脸色看。
回忆起来第一天在佛罗伦斯的过夜大概最有趣。
家庭式的房型,我们各自占据一张床,其余空荡的空间该是让我们轻松自在,然而,我许久终於领悟拘谨的原因,浴室在房间内。
徐尉季面色从容,我也不能表现得如做针毡。
我带着耳机听音乐,尝试转移些紧张的注意力,不知道什麽时候他走到床缘,修长的手指区着,指骨轻轻敲在我的额际。
「哎?」
「不要太常戴着耳机,对耳朵不好,你可以直接播出来。」
「可是我都听韩文歌,你能接受?」
他淡淡道,「无所谓,不排斥。」
既然他这样提议,我也不好矫情,寂静的气氛响起极有磁性的声线,带着伤感,我们各做各的事消磨夜晚。期间,他似乎出去接了一通电话。
喀地进门,他蹙了眉的神情映入我眼帘。
「怎麽了?」
他一面脱下大衣,一面走近,解开袖扣的动作意外好看。「我出去之前,到我现在回来,这首歌播了有四次了吧。」
「单曲循环呀,我喜欢这样听,我朋友都笑我自闭症。」
「为什麽?」
「固着行为非常严重。」
他也不对於我的都市文明病表态。顺势问,「这是什麽歌?」
「好听对不对!」一双眼睛忽地蹭亮,染上一层盈盈光彩,我勾起唇角,「歌名是《小王子》。」
後来,他说了什麽我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歛下眼睑,盯着翻译的歌词,眼眸重新蒙上一层雾色。
当时,更重要是磨磨蹭蹭拖延着洗澡的时间。又在徐尉季出声前迅速关进浴室,谨慎阖上们,手搭着门把,我陷入迟疑。
久久没有动静,半点声响都没有,反常得引来他的关心。
「冷水热水不会分?」
「……不是。」
「嗯,怎麽了?」
轻轻咳嗽,我努力展现我的真诚。「我是在考虑……我需要锁门吗?」
门外一片寂静,显然将他问倒了。
我都能听见隔壁房间转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
我眨眨眼,接着,开了小小门缝,露出一双眼和单边招摇的梨涡。「会不会显得不相信你?」
徐尉季才不买单这样轻软讨好的声息。
一字一句,停顿分明。「姚旻。」
「锁门,锁门,这是基本礼仪,国民好习惯,跟相不相信你的节操人品无关。」笑意倾泻在话语里,我急忙做了结尾,「我洗澡啦。」
能够没有烟硝别扭的跟新认识的男生一起生活,这是打从娘胎出来都不敢期望的一件事,毕竟从前国中一次露营就可以跟同学冷战。
虽然会孤单,但老实说,我很享受一个人。
只是多了徐尉季很好,这样的情绪悄悄在心底发了芽。
对不起,没能成为最好的自己,带着大大小小的缺,跌跌撞撞的流浪,却遇见这样的你。
第一次明白,什麽是相似,什麽是适合。
威尼斯小城里有数不清的桥,耳边不绝於耳的不单是人们的笑语,更有潺潺水声。某一日华灯初上,我顿住轻快踏在石桥上的脚步,蓦然回首,彷佛满城的夕阳余晖都照在徐尉季身上。
平凡枯燥的长影,延伸进瞳仁,眼角一酸。
湿润的眼光看出去的世界光景像是置入缩时摄影的手法,周遭的变动都影响不了他,不论如何物换星移,总有一个人温暖如初。
一瞬间,眼不眨了、呼吸轻了,晕晕的脑袋里只剩下一句话。
徐徐,你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