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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差的缘故,能与我及时联络的,除了同样到德国的学长姐们,以及经常不忘关心我的舒桦。
生活在欧洲的日子像是与过去的圈子一分为二。
再也没有更深刻的体会,与徐尉季於异国相伴的第一个夜晚,恍若与世隔绝的两人世界。
没有纷争,没有压抑,协调着彼此的步调。
趴卧在厚实柔软的单人床,没由来很激动,也许更像紧张,我踢踢脚,将颜面失调的脸埋进洁白的枕头。
该怎麽表情呀……
呜呜呜,我频繁想要撞豆腐啦。忽然,再一次认知到徐尉季言之有理。
「这间青旅的房间你订的?」
没有预测到他突如其来的疑问,我一愣,喀地正好钥匙解了锁,填塞了一秒的沉默,我打住理应紧接着的行动。
点点头,我疑惑,「怎麽了吗?我那时候不是有传连结给你确认?」
「我想过会不会是你托朋友预订的,毕竟。」语气稍顿,嗓音清冷温和,他延续未完的动作,房间门被推开,我楞呼呼顺势迈进。徐尉季摘下老帽,随意撩了微乱的黑发,扬起声息,「孤男寡女,就算是两张单人床。」
他点到为止,我恍然大悟。
挠挠头,解释却结了巴。「可、可是,中间有几天你已经订好的房间,不是也是我们一起一间吗?」
「我爸妈来欧洲的时间改期,与其退订但是拿不回费用,当然是保留着住,这是情势所逼。」
徐尉季的话极有说服力,不过几个小时便认识得很深刻。
不自觉频频颔首,察觉他饶有深意的打量目光,我连忙拉回理智,话题不能往带色的方向偏离。
「这当然是因为……」拉长语尾,落下耐人寻味的断句。
我笑咪咪,「我穷呀。」挺起胸膛,特别理直气壮。
室内的日光灯并不足够明亮,扑闪着的眼睫,在双眼底下反而留下一线阴影,截然不同的是唇边朝气的小梨涡。
他无语,推了下我的额头,转身收拾褪下的外套,一面不负责任道:「要是跟男朋友吵架,不关我的事。」
「……才不会。」声音不疾不徐,我的笑容明显淡了。「我现在没有男朋友,所以没有这个疑虑。」
我以为我再也没有亲口说出这个事实的机会。
好像是吃了一百个地瓜一样郁闷,同时发现,原来「姚旻、许毅」并列出现在别人口中,会让我感到厌倦。
情绪要比当时决绝吐出分手二字要来的轻松释然,真正结束的踏实感觉。
「大三生没有男朋友?」老实说,不知道他的口吻是戏谑多一些,或者是惊讶的好奇。
「哦,刚分手。」而且,是在机场,一通电话就分散。
微微耸肩,,我一点都不觉得被打击到,轻描淡写得彷佛没心没肺,其实,头也不回的放弃是因为足够失望。
再说,生命中不是没有爱情会走不下去。
却忘了过分轻巧反而落得刻意,徐尉季行云流水的举止一顿,似乎陷入道歉与否的挣扎。
「……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跟男朋友分手、一个人到国外,可是,我不觉得後悔,也不觉得可惜。」
为什麽所有都怀抱遗憾望着我?
成长了几岁,适应这世界,年少的任性与坚持褪得乾乾净净,得过且过,畏怯眼光和舆论,选择委屈将就。
许毅不理解我,总是有句话是说得不偏不倚,「不要小看我家姚旻,看起来是小绵羊逆来顺受,固执起来,谁都拦不住。」
例如,捂着初萌芽的好感走向他;例如,不顾精神不济,夜半陪着他闹;或是,缩减约会日数,勤奋打工赚钱,或是最後,说分手就分手。
沉寂如深海难测的目光紧紧攥住徐尉季的身影,他一动不动,相对我眼底的执抝,更像不肯认错的孩子。
「我没有觉得你哪里可怜,他一事无成留在国内,比你更狼狈。」
「……谁要这种比惨式的安慰。」话是如此,一抹笑意依旧自笼罩眼眸的雾霾中窜出。
他从善如流,「嗯,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要只说我,我们一个房间,你女朋友没发疯抓狂?」
「彼此彼此,我也没有交往对象。」
我一怔,「你不是都研二了……不对,无关年纪,男生越老越值钱,所以,是你眼光刁钻吧。」
冷淡的视线掠过来,顿时缩了脑袋,觉得头顶和脖子都刺骨透凉的。这人连威胁都不动声色,看来是太凶残。
徐尉季凉凉开口,「宁缺勿滥。」
……老是被堵得无法回嘴如何是好,在线等,急。
经历几分钟的世纪大坦白,亲近许多,但是,这份从容无法长久维持。洗好澡,湿漉漉的发丝被毛巾裹在头上,男友风的宽大素面棉踢被我拿来当成睡衣,一双修长的腿一览无遗。
踩在脚踏垫上出神,盯着自己光着脚丫,唔,掀开衣摆确认没有忘记穿运动短裤。
这间旅社是共用浴室,浴室并不在房间内,走几步我便想扯扯衣角,莫名不自在,拍拍脸,试图打散一些羞涩。
平常心、平常心……
直到此时,终於恍然「一起」住是多麽考验心脏的挑战。
脑回路传递慢成这样,後悔来不及啦。深深呼吸一口气,接着,一鼓作气转开门、迅速将还散着热水暖意的身子卷进被窝。
难耐也必须忍着。
「换你去洗澡,我来顾家。」
「顾家?」徐尉季含笑,细细咀嚼这两个字。
「……唔,顾房间。」
当门重新阖上,涌到喉咙的无措才松懈一点。明明隔着足够的距离,应该是听不见浴室哗啦的水声,却觉得近在耳畔。
既然如此,他走近的脚步声也能听见吧。
要不,可以装睡。姚旻,你太没胆量了,坦然呀坦然。
心跳如鼓,宛若男生缓慢而沉稳的步伐,每一下搭配着节奏,像稳稳跳动的脉搏。
他的归来,夹带着清爽的沐浴清香,跟我的如出一辙。
这感觉真是微妙。
接触到他探询的目光,因为我无意识盯着他,滴着水的深发、晕着热气的面容浮着浅粉,以及与同样颜色的灰上衣,我陡然用力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出浴的关系,他的嗓音染上水气,彷佛夏季拂过海面的风,潮湿而温暖。
「你真是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
「咦。」
「突然闭眼干麽?」
他也不是真的要一个答案,随口一问,姿态俐落擦拭着湿发,走回他的床铺倒进中央。
趁势启唇,说的是其他桩事。「你还没传照片给我。」
「嗯,对,你拿去传,我滑平板也行。」
「好哒。」
空间里虽然静谧,但不会令人无所适从。
选取照片的同时也更仔细观察,出糗的要删除,忽然,扭头要跟徐尉季抱怨,他偷拍我鼓着脸咬披萨的侧颜,像极了花栗鼠。
「徐尉季,你……」猛地,噤了声。
发现他歪着脑袋沉沉睡去,平板从他手中滑落,陷在床被里头,沾湿的毛巾还搭在他双肩,长长的睫毛轻颤,睡得不安稳,应该是捱不住疲倦。
蹑手蹑脚起身,轻轻抽起碍事的毛巾,吹风机开了分贝小的弱风,将他的头皮吹了乾,尽力放轻力道调整枕头,过程中他只微动了眼皮。
瞧他的最後一眼,他呢喃一句,「谢谢。」抿起的唇像浅笑。
漂亮的男生连睡着都是好看的。
我轻声道:「徐尉季,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