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亮得不早不晚,细碎的光线一缕一缕钻着窗帘缝隙洒进室内,上铺的土耳其女生用力翻了身,似乎将身体与脸蛋埋进被窝,不久,发出困倦但满足的呼声。
失笑,背包客一样的旅行将我经不起吵闹的性子都改了,一开始还皱着眉需要耳塞,渐渐的,满屋子或轻浅或沉重的呼噜声都不会阻碍我进入睡眠。
只是光照就会苏醒的植物性倒是没能丢掉。
清晨握着温热的拿铁恋恋不舍又走回昨日的海边。
清风掠过耳边,好像还能听见曾经在白鲍溪畔戏水的欢快,浅淡的眸光微澜,低头瞅着防水的透明颈挂手机包。
这些不容易察觉的生活习惯渗入得无声无息,我刻意丢弃的、来不及归还的,以及一时间没有想起的,所有与他相关的是我做足决定要从身边刨除的。
不是要证明这样决绝斩断曾经热切曾经的温存,不过是,觉得不要那些占据我的空间,值得留存的就在回忆里就好。
停顿半晌,明明不到一分钟的时距,却彷佛经过几十年的深思,拿出手机、解下来,瞧了最後一眼,扔进垃圾桶。
慵懒的伸个懒腰,眯着眼睛享受不刺不艳的阳光,翻出手机发了海面波光粼粼的照片给旅伴,图文并茂的附上几句话。
也不过就是早安问候。揉揉鼻子,笑得涩然。
他很快发了隔着铁道的市区街景给我,势均力敌。「正要搭车,早餐吃了吗?」
「在喝咖啡。」
「你几点的车?」
「大概十二点。」
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应。我眨眨眼,明明是他先丢出问题,下一秒就消失是正常的吗?
一地斑驳的光晕彷佛是经过精心剪裁的,我费力踩踏着,一蹦一蹦都落得刚刚好,挥霍着晴好的时光。
很久很久没有这麽享受,脑子里完全不用太沉重的思考。
用底片相机随手纪录在Livorno的最後一天,像是我不舍观望它最後一眼。
一望无际的蓝,初见惊心动魄,带起一阵令人沉沦的心悸,深怕眨眼便将时间虚晃。
漫步在广场,矗立着罗马式的宏伟建筑,尤其喜欢搭建在水弄间的小小拱桥。凹凸不平的石砖路多是让人气恼的,行李箱喀啦喀啦的划破宁静,很担心它会性命垂危。
「嗯,买点东西车上吃。」
抵达落脚的青年旅舍,点头向同间房的西班牙女生示好,很快偏开目光,避免过多的问候延续,低头看着刷进消息的手机,勾起唇角,来得真是时候。
旅伴不是爱使用颜文字或表情符号的个性,贴图也传很少,总会需要用心猜测是不是有歧异。
像这个「嗯」,在我看来十分有敷衍的意味,朋友们都是将这个单字音当成话题的结束,只是,游旅伴手中打出,却让人迟疑。
至少,他的关心无庸置疑。我随手发了遵命的贴图过去。
作最後的行李收拾、退房,拎着行李蹒跚前往中央车站,扯得手臂都酸了。穷学生舍不得花钱买公车票,咬牙走二十分钟路途。
倾泻的金光与累赘的行李似乎将路程又拉长许多。
等在月台,轻松混迹在稀疏的人流里,百无聊赖,眼光不慌不忙流连在远方风景,抿起唇,但耳朵是偷偷听着隔壁情侣难分难舍的对话。
虽然是德文,我勉强听懂七八成。
「上次来是我们毕业的时候……穿着袍子。」
「下次来就穿婚纱。」男生抵着她的头顶,嗓音低哑醇厚。
女生笑弯了眼睛,眼里的光芒闪烁着坚定。「不行,要去我们相遇的城市,要去斯图加特……每次都是你来找我,应该要轮到我去。」
听见女生好像在纽伦堡工作,相差一个州的距离。
别人的男朋友果然不会让我失望。自嘲笑笑,歛下眼睑,微光打落一片阴影,我努力将自己抽离回忆。
确实,我是向往经得起分开的爱情的。
曾经都是玩笑的说起「距离产生美感」,心里深处却是期待相爱不会变成彼此的阻碍,可以协调出适合两个人的生活节奏,可是,不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黏腻,没有丝毫各自的空间。
不会因为失去某个谁日子颓唐糟糕,但也不代表他不重要。
不是吗。
「是我高估了……」还是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了……
其实,就是我们,我跟许毅不适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