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麽过了一个礼拜,张惟安稍微想起了毕业典礼那一天,迎面而来的许子凡,和自己一样,周围都围绕着彼此的朋友。许子凡在经过自己时,嘴角微微上扬,淡淡地说了一句:「毕业快乐。」话音刚落,他原本的笑眼一瞬间黯淡了下来,张惟安还来不急回应,许子凡已经头也不回地和自己错身而过。
他深深记得那一天,除了紧张地心跳加速外,胸口还有一点闷。但随着自己的生活被忙碌的工作填满,这份情感逐渐被遗忘,那个表情也逐渐模糊。
这礼拜六又是下一次和美好花店合作的大活动。趁着难得的星期二休假日想要躺在床上一整天的张惟安,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起床,已经非常习惯地自动起身去外头走走,拍拍自己喜欢的照片。
该修的图都修完了,该交的照片都交了。在这日复一日被一份有着稳定薪水的生活中,张惟安还是不忘去为自己拍些甚麽,而不是为钱行动。
-在忙吗?
正准备要出门,绑着鞋带的张惟安,忽然看见手机跳出许子凡的讯息。两人上次吃完年糕才终於加了对方通讯软体。
-老板给了我一张摄影展的票,今天最後一天
该不会要约我去看吧?张惟安心想着,也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去观摩各路大师的作品了,在锁上家门的那一刻,他传了条讯息给许子凡。
-给我。
有别以往骑机车,休假日张惟安都以脚踏车代步。没几分钟功夫就骑到了美好花店门口,他看见在推满各式花草的小空间里,一个带着眼镜、穿着围裙的男孩,藏在各种颜色之间是如此白净。他听见敲打着计算机的声音,许子凡正在柜台算着帐,太专注而没有注意到张惟安的出现。
「喂!」张惟安一喊,害许子凡抖了一下。他瞪了他一眼,他得逞地笑了。
许子凡拿出抽屉里的一张票递给张惟安。对,就只有这麽一张,许子凡看张惟安迟迟不收下,抓住他的手硬是把票塞给他:「拿去,不要浪费。」
张惟安愣住了,觉得自己怎麽会蠢到有点期待这兄弟邀请他去看展。但看许子凡一脸认真的样子,自己总是不免得有点想欺负他。张惟安拍了桌子一下,许子凡只好又抬头看了他。
「有甚麽毛病?」许子凡说道,推开张惟安的手。
「你叫我大老远跑来,然後要我一个人孤僻地去看,这样对吗?」张惟安抓住许子凡的肩头,作势要把她从椅子上拉起。
「是没看到我很忙?」许子凡拍掉他的手,但张惟安又搭了上去,许子凡再拍掉,说道:「看你看展之後会不会对你的工作更上心,不要一天到晚偷懒。」
这几个月的相处中,已经惯性和张惟安吵嘴的许子凡,却没有想到这句话不小心深埋入了张惟安的心。张惟安像是被说中了似地,有那麽一秒瞳孔颤动。但又在被许子凡发现之前,假装一切都没事地,一派轻松地离去。做起了一般人眼里的张惟安,看起来总那麽与世无争、那麽做自己。
张惟安边骑着车、吹着风,脑中却不断不断思索。
对他来说,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以为只要一直从事着摄影工作,就好像在对的路上,但好像少了些甚麽,好像其实自己正被安逸的生活一点一滴吞噬罢了。
停下车,张惟安不知不觉来到了展场。
本来不想来的……张惟安心想着,一边把车子迁去一旁栓好。
原来是学生的作品阿,走入展场的张惟安,站在一面被无数张白色的相框扑满的墙,环视着。
一张宽敞又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没有车,只有斑马线上一个人伫立的背影,删去一切的色彩,寂静又孤寂。看着这张黑白的作品,当年的自己拍的也是这种调性,他想起自己也有那样青涩的时光。。
张惟安独自绕了一圈展场後,神态自若地骑着脚踏车离开。往自己住家的反方向移动,虽然途经通往美好花店的巷子口,他并没有转进去,反而直接骑到了一栋有些老旧的公寓。
他推开了红色铁门,走上有点阴暗又陡峭的楼梯,五楼,这个顶楼加盖是他的工作室。一走进室内吊着许多自己的摄影作品,而工作桌上尽是工作之余拍下的花絮照片,当初因为觉得有趣所以洗了出来。
在拍摄唯美家庭照之前,小女孩拿着笔刷哈哈大笑,把自己和妈妈的白纱给毁了,又或者是宠物狗原本要撒娇却把婴儿弄得哇哇大哭,都是各种混乱不堪的场面。
每次休假都能在里头待很久的他,今天却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放空似地待了十分钟就离开了。
-我们惟安礼拜日聚餐会来吗?
锁上工作室的大门後,就跳出了李大非传来的讯息,张惟安只简单地回了:会。
不论线上线下,他本质上都是话少的人。
星期六的到来,和自己的公司共事了那麽多次的许子凡,在同事之间不免还是引起了话题。
「那个谁好像要到花店许子凡的手机了欸。」
「真假,她也太勇敢了吧。听说许子凡很难聊,但是其实默默地做事很罩。」
毕竟长得好看又神秘就是会被人讨论。张惟安自己也是过来人,多少也会自动屏蔽掉流言蜚语。对这种八卦向来都没有兴趣的他,下意识地在会场寻找许子凡的身影。
这次晚会活动非常热闹,舞台音乐声特别大,讨厌噪音的张惟安就会自动躲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他找到了像废墟一样的围墙,本来想要躲在围墙後面偷闲,却撞见了许子凡和娇小的女同事面对面,看起来是个严肃地在谈些甚麽。
张惟安最怕尴尬场面,赶紧趁没被发现之前躲了起来。
这家伙难道要被告白了吗?张惟安心里猜想着,看那个一男一女的氛围,自己学生时期也很常经历过的告白场景。他蹲在一个不会被发现,却也听不见对话的距离。
张惟安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又浮现了许子凡毕业当天让自己很在意的那个表情,复杂心情油然而生。其实真的非常在意……
陷入思索的张惟安,没有发现两人交谈结束,女同事经过蹲着的他,惊讶道:「张惟安你怎麽在这?」
原来是公司公认最可爱的新人-杨昕言,身边一堆朋友都向他告白过。张惟安一眼就看见她眼光含着泪,就知道自己十之八九猜对了。
「偷懒阿。」张惟安理所当然地说着,不小心给杨昕言一个摸头杀来掩饰自己留在这里想偷听的事实。但张惟安还是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许子凡,两人一瞬间若有似无的对视了,许子凡却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杨昕言的抽泣声拉回了张惟安的注意,他赶紧若无其事地搔了搔头。
张惟安就是这样,所以常常被李书芸训斥。
「你的温柔真的很泛滥!」李书芸的声音彷佛在耳边响起,等自己回过神来,杨昕言已经低着头跑走了。
他本想再看了一眼许子凡的身影却怎麽也找不到,只好拿起自己的相机装备往返方向走去。近几个月来的工作偷闲,第一次没有拉上许子凡一起。不知怎麽地在,心里蔓延开一股自己逃避承认的在乎感。
都几岁了,难道对朋友也这麽有占有慾吗?虽然张惟安也知道,自己其实才刚开始跟许子凡交朋友而已。
隔天,李大非、李书芸和几个大学朋友们的聚会,张惟安一反常态竟然没有迟到。这让李大非和李书芸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今天要下雪了吗?」
「没有,我只是饿了。」张惟安说道,但其实自己心烦意乱只是想来喝点酒。
因为熟知张惟安是个省话的人,两人也不再逼问下去。
「话说你们知道吗…」李书芸要讲八卦的起手式,张惟安平常是会自然放空的,但许子凡三个字传入了他耳里,即便他一脸淡定,耳朵还是背叛他微小地抖动,但这微小的动作只有满满四年交情的李书芸发现。
简单来说,毕业那年许子凡被一个挚友告白,没想到两人却渐行渐远……
「听说许子凡态度很明确,他不喜欢会明确拒绝。能不能继续做朋友就看你心脏够不够大,因为他不会装甚麽事都没有…」李书芸说完,就看见张惟安大口喝起了啤酒,其他人都热中地在讨论所以没人在意。
总是在聚会时神游的张惟安,这次很认真地在听,
他很在意,非常在意…在意到自己拒绝承认这件事情,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装作甚麽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