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元帝元年,少年帝王弑君而来,登高一呼坐稳帝位。
那日,宫中光景犹如炼狱,腥臭的稠液喷溅上各楼宫墙,一日宫变斩首四位皇子,女眷和亲疆外,血洗皇宫,近半数的宫人因叛国清算。
「陛下,昭明郡主求见。」李公公行了标准的宫礼的跪在地面,深怕噬血的孤傲帝王有半分不适。
不怒自威的眉眼未曾变动:「传。」
我拖着厚重的雪貂鹤氅走入:「臣妹晚卿拜见……」
「免了,自小也不见你多懂礼,和往常一般便好。」他放下手中批阅的摺子:「上茶。」
我放下手边的食盒,,解下鹤氅,青色绸缎上绣上墨荷,绽着含着的,秀美温婉,青丝簪着琉璃制的铃兰步摇,信手拈起瓷杓,一阵浓香四散,乳白色的汤汁自杓中汩汩流下,缓了冬日寒气:「熬了小半天了,百合蓉饵盅,刚出的谱子,多少也喝点。」
信步移至案前,陛下一手端着汤,目光依然盯着摺子不放,我只是在一帮默默的磨着墨。
「那堆摺子拿去批吧,你的字是我教的,写个阅打发掉。」他随手指着一堆官员每日要上缴的摺子,多半没有大事,搪塞着做事罢了。
手中的墨条一晃:「你可真心大……」
「後宫不得干政,你和後宫二字可没沾上边。」他一脸严肃的说着:「有朕在,谁敢说一句不是。」
「哇哇,听着可真是感人啊,去年生辰,是谁连日子都忘了?」
「陈年旧事何必再提,晚卿,该向前看。」
「是是是,陛下说的都是对的。」对於他的随意早已习惯。
日色渐渐昏暗,我批着那些毫无意义的摺子越发无趣,李公公点了灯便退了出去,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六哥,酉时了。」我折起最後一本摺子。
「传膳。」灯火在他脸上跳动着,一晃一晃的,青涩的眉眼依旧年少,可他心中的苦又怎能向人说道,一日宫变,又有多少人能一如往日的待他?宫墙内的帝王,与桎梏之中的囚鸟又有何区别。
晚膳时他倒也没多话,草草用过便完了。
「你的衣裳小了,少了去司衣部裁几件,还不差这点钱。」他注意到我短了一些的袖口。
我看了看:「夏时量的,许是又高了。」
「时间晚了,夏洺见不着得急了。」我罩了件厚重的外衣在六哥身上:「下个月便是除夕,宫中只剩十七和十九了,就不用多讲究。」
「你做主吧,宫内的事你有主意便好。」他想起什麽似:「李景明,取凤印。」
我愣了神:「这宫里,哪个宫人不知道我?」
「左右也不过一块石子。」
「世人如何说你我不知道,可我在你身边一日,便永远是晚卿。」
他也只是愣了一下:「李景明,给郡主打伞。」
外头的风刺骨,吹散了有些晕晃的脑袋。
我罩在御伞下愈发显得娇小,李公公打着伞,身後的小太监捧着凤印走得忐忑。
路上下着细细的雪丝,飘逸在冻人的气里,吸入肺腑犹如冰渣一般,所幸倚云宫便在伏青殿右侧。
夏洺接下凤印,给了点银钱算是惯例的打发了太监。
「小姐可是冻着了,後院的玉露泉泡泡吧,可别着凉了。」夏洺握住了我微凉的小手,塞了暖袋到我手里,几个小宫女随即备妥了衣裳跟在我後头进了後院。
「夏洺足以。」我遣散了一众侍女,沐浴之事我从来不爱旁人近身。
夏洺轻柔的洗着我的长发:「姑娘今年都十三了,再两年及笄可如何是好……」、「不论姑娘嫁得再远,奴婢都会陪着姑娘的。」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瞎操心,老得快啊~」
「姑娘真是……」夏洺像是愁白了头发似的,拿来条丝布裹着细发,拍乾,又拿了条乾净的给我擦身。
睡前我想起什麽似的:「凤印呢?」
「不是在陛下哪麽?」
我好气又好笑的弹了她的额前:「你刚刚不是才收下了,收到我房里吧。」
我一路睡到辰时才起得床,收拾一番後又往伏青殿去。
「陛下,昭明郡主求见。」李公公按例要我在殿前等待传唤。
六哥的声音从内里传了出来:「往後殿里无外臣,无需传唤。」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又重了一些:「在倚云宫里闲着也是无趣,我日日给你整理奏摺可好?」、「但是下个月便是宫宴了,每日也顶多两个时辰。」我拗了手指算了算。
「随你,实在无趣召些官员的女儿来宫里解闷也可以。」他并不忌讳我做些什麽。
我无奈的扶了额:「这种时候,谁敢让女儿进宫里来?」刚登基便把宫里的公主全嫁出去和亲,宗室的女儿也难逃其中,这进了宫的,指不定出宫时是不是得带着婚约。
「我也不爱那些闺秀的作态,还是少来烦的好。」过去要不是比舞蹈身段,便是脸庞文采,不过是结党营私的会馆罢了,哪有什麽可趣?
日子一日一日过去,宫宴倒也准备的妥当了,向六哥告了几日假。
直到除夕夜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