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园林造景是学生们喜欢驻足的地方,岸边植柳,枝叶随风摆荡,幽园曲径,曲水流觞;更因靠近餐厅、便利商店跟活动中心,休息的,约会的,总是会经过此处享受惬意的感觉。
周末下午也会有附近的居民或者小摊贩摆设。今天也是,方洛蝉经过了小农摊贩,因为是自制果酱,还停下来跟对方攀谈了一会儿。
电话响了的时候,她刚买了自制果酱跟新鲜的面包。
程鹬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我结束了,现在过去找你。」
「唔,慢慢来吧。」
两人约好了地点,她抱着小纸袋慢慢走向便利商店,商店里还有位置,她走进去挑了个靠窗的,正好就能面向景色宜人的湖边。
大概是个好日子,湖面中间还有人在拍婚纱。因为没甚麽其他事,她一看就好几分钟,虽然是下午,但太阳还是挺大的,摄影师助理举着采光板在窄窄的桥面上到处打光,摄影师一副在下指导棋似的,指示着新郎新娘摆出各种姿势。
爱心啦,亲亲啦,感觉都还蛮简单的,可後来难度就慢慢升高了,新娘的白纱那麽长,还得冒着摔进湖里的危险爬上桥栏杆,新郎虽然抱着她的腰,但背後就是湖水,她都替新娘背後发凉;好不容易下来了,摄影师又出了奇招,看他手舞足蹈地做了半天姿势,才明白是要让新郎把新娘从後面托抱起来。等於新娘是坐在新郎的手臂上,环着他的脖子整个腾空。
试了两三次,好不容易才抱起来,看男生的膝盖都有点下弯了,方洛蝉不禁有点同情:「看起来好重啊……」
「甚麽东西很重?」
「嗯?」
抬眼看过去,程鹬竟然就站在旁边一步的距离,歪着头看她:「你好快喔,我都没注意到你来了。」
他不知怎地笑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眼角含笑的拉了她隔壁的椅子坐了下来:「看你很专心,如果我没出声,还不知道甚麽时候才会发现?」
「哪会,如果你一直站着的话,我也会抬头看一眼啊。」方洛蝉眼角瞟去,新娘已经顺利被放下来了,她指着外面:「我是看那男生脚都弯了,感觉女生很重啊。」
「其实重心放低,把人抱起来才比较稳,况且直挺挺地看起来很不自然。」
「噢,原来如此。」
她顺口接话之後,想起了自己买的果酱跟面包,就把东西捞到面前,献宝似地问:「你要吃看看吗?我刚在摊贩上有试吃,还不错耶。」
程鹬很少吃点心,偶尔会陪她一起吃甜的,但他通常只吃一两口,所以他没有直接点头,并没有特别出乎她意料:「不是要买给你妈吃的?」
「我们也可以吃啊。」
她把面包拿了出来,全麦的,上头还有红粟麦,一片大概就半个手掌大小,想到程鹬不爱吃,她就剥了一小块:「呐--不然吃一口?」
她是想给他拿去,却没想到眼睁睁的看着他头伸过来,真一口就把那块面包吃了。
「……还不错。」
看他抹自己唇的样子,方洛蝉还拿着剩下一块面包不知道做甚麽,程鹬就像没发现自己做了甚麽一样,用头点着她的方向:「你不吃?」
「喔……喔。」
看女孩略显慌张地回过神,才咬了一口面包的样子,程鹬就压了压想扬起的唇角。慢慢地转移视线,不想让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周间去做了治疗,再加上投稿的论文发来意见需要补充资料,他安排了一个周六上午的实验。虽然跟她说不用来陪他,却还是说自己没事,等他的时间可以顺便过来走走,等他结束後,他们再讨论要去哪里。
自从他受伤之後,她就变得有点不安。而且会尽量抽空陪在他身边,之前也许不太清楚具体原因,但几次谈到小说时的异状依旧还是落入他眼中。
--怕他觉得自己不好。
也许更多的,是为他失去记忆的难过或者两人吵架的心伤造成的。但即便他没有记忆的时候,依旧能感受到她对他的担心跟依恋,她其实一点都没有不好。
程鹬伸手摸她的脑袋时,方洛蝉有点讶异。但自从上次他刻意买了蛋糕过来之後,程鹬给人的感觉似乎就越来越像从前的样子。虽然没办法具体说出哪里像,可像是搭肩牵手之类的,她也觉得好像很自然。
「干嘛摸我脑袋?」
「头发有点乱。」
「喔。」她自己顺了顺,就看程鹬似乎是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我接一下电话。」
是他老板。
程鹬讲电话的时候,方洛蝉不知怎地有点发楞,她刚才看了一眼,才发现对方的待机画面还是自己当初在图书馆遇到他的时候偷拍的照片。
自从爸爸葬礼之後,程鹬又消失了,不是说真的消失,虽然平时还是会联络,但就是跟之前没太大的变化。就是,她约他约得出来,有时也会主动约她吃饭之类的。可方洛蝉真的没脾气了,难道他真的只当自己是妹妹吗?要不就乾脆跟他告白?
但邻近学期末,他又要准备资格考,方洛蝉真的没胆子在这时跟他讲这些。
一方面有点委屈,一方面又有点讨厌程鹬这样不愠不火的态度。
讨厌。
那天她进图书馆是要念书,其实是要念书的。在角落找了个幽静的位置,坐下来大概读了一个多小时,去了趟厕所,才在内侧的自习区发现程鹬。
他桌边都是散落的论文,旁边还摆了台笔电,头也不抬的样子,在夕阳的斜照下有种专注的魅力。
其实她就很喜欢他认真的样子。
摸出了手机,默默地从後头接近,也不跟他打招呼,在附近找了个好地方坐下来。程鹬似乎完全没发现她,可明明是想偷拍,相机喀吱一声的音效,在安静的图书馆里,让方洛蝉有种想当场去世的冲动!
程鹬愣住的样子在取景窗里真的太明显了,然而等他抬起眼看过来,似乎认出她,「你怎麽在这里?」
瞬间眼眉含着温和微光的样子,方洛蝉下意识就心跳强烈了起来:「念,念书啊。你也念书吗?」
她觉得自己的问话蠢得能突破天际!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在他明显开心的样子下没支撑多久,就败走了。
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偷拍还被发现,等她回家发现了,她竟然照到他笑起来的那张照片时,心里竟然没平复,而是更加爆炸了,他是不是早就发现她在啊?
「刚在图书馆,你是在偷拍我?」
然而程鹬竟然敢传这样的讯息给她?
方洛蝉觉得脸上都能烧热水了。
啊啊啊--
她爆炸了。
她没有回讯,已读不回。
可程鹬竟然也没回信,甚至也没有打电话,隔天也没有!
他到底为什麽不讲清楚,她讨厌他这样!
总之方洛蝉炸了,直接写了一封信,甚麽资格考,甚麽期末考,她都不管了,她就是要一个答案:
「我16岁的时候遇见你,为了再见到你拼命的努力跟你考上同一间学校。
18岁的时候你说我刚成年,应该多想想多看看。
20岁,我成年了,我知道我想要的是甚麽样的人,就是你。
我都敢承认自己喜欢大5岁的你,为什麽你不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哪怕只是有点感觉,哪怕你觉得我依旧是你心中的妹妹。」
信是晚上寄的,就算晚上没看见,早上也得看见了吧?方洛蝉那天早8有课,心不在焉乱想些有的没的,一会儿想摸出手机问他到底有没有心?一会儿想,也许再等等。
十点的钟声,下一堂是通识课,大家各自四散,方洛蝉坐在位置上,同学们都慢慢离开教室,看着手机,没有讯息,也没有回信了,吸了吸鼻子,越发觉得自己委屈,眼眶都有点热了,心灰意冷地收拾东西,垂着脑袋踱出教室。走出教室没几步,就被个正面迎来的同学挡住了,「不好意思。」下意识的道歉想绕开。
「小蝉……」
程鹬的声音却让她脚步一顿,抬起眼正对上他观察她的表情。
委屈如同一个开口,将周围的空气都吸进胸口,她低着声音:「……你来干嘛?」
「对不起。」
只一句话积压的委屈就化作了悲伤,觉得自己都吸不到空气了,程鹬的表情都模糊了起来,然而他的动作却比她快上很多,伸手就抹掉她的眼泪:「别哭,不要哭,让我说完--我的意思是,我刚是想说,对不起,让你等那麽久。」
她的眼泪却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越发汹涌,她只能用傻呼呼的表情面对程鹬似乎没想停下的告白:「我喜欢你,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笨蛋,告白不是应该先说我喜欢你嘛!」
她抓着他的衣服,咕哝的低声换来一个轻声的浅笑。
他终於抹乾了她的泪:「你要说好。」和悦的低语,说不清的暖人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