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方璿抓着资料表，说：「曼曼，今天晚上的那个客户——」
「黄士伟？不是说改掉吗？」苏曼曼说。
「他从昨天挂了电话以後，就直接关机。一直到刚刚，终於打通了，但是他说他不要取消，晚上一定要来。」方璿说。
「一定要来？有什麽理由一定要来？」苏曼曼皱起眉头。
「他说他老婆快把他逼疯了，不来不行。」方璿说。
「那去看精神科啊。」苏曼曼说。
方璿耸耸肩，说：「我该怎麽办？」
「跟他说，我重感冒，发烧流鼻涕，没办法帮他看。」苏曼曼说。
「但是他知道我们今天有开门⋯⋯」方璿说。
「不管了，就这样。」苏曼曼关上了门，一回头又换上了招牌笑容，说：「好了，你们刚刚应该都有想了一下。那我们现在来实际练习，首先，写下对方的爱的语言，以及这段日子以来，他表达我爱你的方式⋯⋯」
两个小时过後，苏曼曼终於结束了两人的疗程。他们没说什麽，不过脸上的表情和来的时候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她走出办公室，刚好看到抱着退货商品回来的快递人员。
「又被退货。这个，请签收。」快递人员走向柜台。
「又是『老公』不收吗？」方璿说。
「对，送两个退两个。看来吵得不是一般的凶。」快递人员说。
方璿拿起那个礼物端详，是一条有品牌的皮带。「而且，还都是很贵的东西。」
「真想知道那个『老婆』是谁？」快递人员压低声音说。
「我也不知道啊。那是曼曼的ＶＩＰ客户，很神秘的。」方璿说。
「该不会就是曼曼自己吧？」
「别乱说。曼曼和她老公感情很好的，怎麽可能？」
苏曼曼听到这句，红了脸颊，本来想上前说些什麽，只得转身走进茶水间。是的，就连她最亲近的员工都是这个反应，如果今天外人知道了她被离婚了，又会怎麽笑掉大牙？
幸好，今天晚上还有一个最好的机会。她必须趁这个机会挽回蓝文彬的心。她掏出口袋里的小抄，要说什麽话题都已经想好了，第一次的约会、当年的蜜月旅行、他的工作、回家看他爸妈⋯⋯这都是她给客户的话题小抄，能够帮助夫妻们迅速回想起过往的甜蜜故事。
她一边泡着黑咖啡，一边对着咖啡机练习做出各种表情。忽然间，外头传来一个男人大声说话。
「我不管，我已经来了。我约六点，我一定要看到曼曼。」
苏曼曼认出那是黄士伟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然後冲进化妆室，在脸颊两侧和额头抹上更多粉扑，然後披上风衣外套，戴上口罩，摸着额头走出来。
方璿正在苦无对策，一看到她，立刻说：「曼曼，你⋯⋯」她瞧见苏曼曼对她眨了一下右眼，改口说：「你身体还好吗？」
「不太好，我⋯⋯发烧了。喉咙痛、胸口痛、肚子痛，还一直咳嗽，要是传染给别人，就糟糕了。」苏曼曼说。
「那太糟糕了，一定要赶快去看医生。」方璿说。
「对，我就是要去看医生。」苏曼曼这句话倒是回得心安理得。
黄士伟一直站在一旁观察他们，这时忽然开口说：「演得不好，看起来不像生病了。」
苏曼曼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有着一张好看的脸，和勾人的大眼睛，身高约莫一百八十公分。如果不是个性这麽难搞，一定能吸引不少迷妹。
苏曼曼说：「喔，你来了。咳⋯⋯咳⋯⋯抱歉，今天没办法⋯⋯咳⋯⋯咳⋯⋯我要赶去看医生。」方璿跟着轻拍她的背。
「曼曼，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演员。虽然没得过奖，也拍过不少戏，你这个等级的演技是不及格的。」黄士伟说。
「不及格吗？」苏曼曼又咳了两声。
「不及格。」黄士伟说。
苏曼曼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望着空气，想着该拿眼前的人怎麽办。
黄士伟不断抱怨着他的小模老婆，前天又刷爆了一张卡，昨天又趁他拍一整夜的戏，带了男人回家。
只听他滔滔不绝的说：「马的，我一打开门都傻眼了。那个男的什麽都没穿，但是那个身材⋯⋯不要说没有肌肉，居然还有小腹。拜托，要偷吃也挑一下，那种程度根本就是羞辱我。」
「嗯嗯。」苏曼曼点了点头，眼角余光偷瞄着时钟：六点二十五分。她和蓝文彬的约会已经迟到了。再这样下去，她那些完美的计画都要泡汤了。
「我真的不知道，这段婚姻到底要怎麽继续。我还能怎麽做，她根本没有心，只把我当作——」
黄士伟话说到一半，苏曼曼忽然举起一只手，说出一句她从来没对客户说过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乾脆离婚呢？」
黄士伟的嘴巴越张越大，有几秒说不出话来，然後，他的眉毛渐渐上扬，站起身来，说：「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是婚姻医师，你们主打的不就是修复婚姻。你居然叫我离婚？」
「对，这是我不应该说的话。但是，你是第一个听到我说真心话的客户。」苏曼曼说。
「真心话？」
「这老婆太烂了，离婚吧。她根本不爱你。」苏曼曼说。
「但是她⋯⋯但是，你们不是有疗程可以⋯⋯」黄士伟说。
「没有她，你会更幸福。」苏曼曼望着黄士伟越渐扭曲的表情，知道自己即将被留下一颗星的负评，要求退费，或是被po到网路客诉。
但是她管不了那麽多了。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她的婚姻也滴答滴答的流逝着。
黄士伟紧闭嘴唇，站起身来，推开办公室门冲了出去。
「先生，今天——」方璿才说了四个字，黄士伟已经不见人影。
「曼曼，发生——」方璿这句话又说到一半，她看见苏曼曼抓着包包，随後往楼下奔去。
苏曼曼伸手拦了一台计程车，一路催促，终於来到约好的高级餐厅门前。她快步向前，门前拿着记事板的服务生迎了过来，说：「你好，请问有订——」
「有，两位，六点半。苏小姐。」苏曼曼说。
服务生的手指滑过预约名单，说：「喔，苏小姐，你的夥伴已经来过了。只是，他等了半小时，就先离开了。」
「他离开了？」苏曼曼紧抓着自己的手指。
「很抱歉，他已经离开了。」
苏曼曼後退了两步，咬着嘴唇。又再一次、她毁了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