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团」二字在郑依槿耳旁炸开,轰得一声过後,她再听不清任何声响。
她不是没有想过退团。
只她以为,这会是最糟糕也是最後的决定,是公司在无可奈何之下才会放弃她的决定。
没承想,她竟会从自己团员口中听来这句话。
豪不迟疑、语气坚定得要她退出。
被自己人放弃的疼痛紧裹住她,整个人如坠冰窖,寒意自心藏扩散至四肢,冻得她浑身发颤。
奈何卓逸霄看不懂她眼底的伤痛,只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便心生厌烦。
「不然你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冷眼瞧着她,卓逸霄语带嘲弄地道:「网上的人都在骂你,你连校园里的事情都处理不了,退团是最不拖累大家的——」
「卓逸霄。」打断他的话,江淮警告地睨他一眼。
卓逸霄的身子僵了下,紧了紧拳头,他深呼吸进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江淮。
「我说错了吗?偷拍的人固然不对,可要是她没在学校惹出这些事情来,对方也不会非要曝光她,不会把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江淮目光沉沉地望着他,没有接他的话。
倒是一旁的苏项凛,抬手在他肩上按了按,试图让他冷静,「但这也不是她的错,学校那些事明显是抹黑——」
「是抹黑吗?」卓逸霄冷笑了声,侧过头重新看向郑依槿,「她是没上那些车,还是没装可怜博取学长们好感,又或是没有不搭理乔翎?」
「空穴不来风,她如果没做过这些事情,谁吃饱撑着没事干特地编造出谎言来说她?」
「她要真的问心无愧,传言开始的当下,她为什麽不敢站出来替自己辩白?」
这些问题,别说是其他人答不出来,就是郑依槿自个儿都回答不了。
她是上了那些车,尽管目的不似谣言所说那般;她是与季知哲、涂砚书等人要好,尽管她不曾在他们面前表露出可怜的姿态;她也是真与乔翎断了联系,尽管不是她先不搭理得对方。
每一件事情,就像卓逸霄说的,她都做过。
就算背後的目的与谣言所说的不同又能如何?她说的是真相,落在别人眼里只会是狡辩。
打从最一开始,就没有人相信过她。
学校的人不相信,网上的人也不相信,而现下,连她自己的团员都不信她。
见郑依槿被他一连串的问题堵得无法可说,卓逸霄又是一声冷笑,转而看向谭享,「谭总监,她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吧?我认为她不适合我们乐团,我赞成她退出。」
谭享深深看了卓逸霄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视线随後一一扫过其他三人。
「你们呢?什麽想法?」
「我不赞成。」想都没想,江淮淡声说道。
谭享点了下头,看向另外两人,「你们呢?」
苏项凛抿着唇看了眼卓逸霄,咬牙道,「我也不赞成。」
「二比一。」谭享低喃了声,目光最後停在于礼身上,「剩你了。」
于礼没有当即接话,他谁也没看,只若有所思地垂着眼,半晌,他抬眼看向郑依槿,目光温和,眸中透着对她的信任与鼓励。
他说:「留下吧。」
郑依槿的眼迅速红了。她抿紧了唇,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怕一张嘴就是哽咽。
四人中有三人都不赞成郑依槿退团,谭享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若不细瞧,恐难以觉察他些微上扬的嘴角。
仍旧端着一张脸,谭享的视线重新回到卓逸霄身上。
「既然大家都不同意——」
「为什麽?」猛地起身打断谭享的话,卓逸霄攥紧拳头,红着眼看向其他三个人,强烈的被背叛感涌上心头,彷若双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他的脖颈,让他说话间不自觉带上哽咽。「为什麽就这麽算了?所有的努力就此被毁掉也无所谓吗?」
「今天要是她不退团,日後网上会怎麽说?包庇、同流合污,甚至现在他们怎麽说她,以後就怎麽说我们。」
「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成绩,礼哥和淮哥也好,我跟阿凛也好,词曲上都受到大家的认可,明明走到了这一步——」
「明明走到了这一步……」接着他的话,郑依槿总算开口,低喃着重复过他的说词,她终於提起勇气问了他,「为什麽你要放弃我?」
卓逸霄的视线挪移到她身上,眸中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我们一路怎麽过来的,可能你忘了,但我们没有。」
「被人当狗一样揍趴在地耍玩,因公司自以为是的好意而被嘲讽造假,妄图潜规则逼迫……」忆及过往,卓逸霄眼底的恶意染上了一丝恨,彷佛正透过她看向从前那些人。「404是我们最後的机会,我们已经赌过太多次,早就赌不起了。」
「但你无所谓。」
「公司是你舅舅的,还有个童星妹妹,你有背景,哪怕退出404,等哪天风波过去,你还可以随时再来一次。」
「不放弃你,难道放弃我们的梦想吗?那我们一路走到这里又是为了什麽?」
他一字一字说得理直气壮,郑依槿看得出来,这些全是他的真心话。
话都有它的道理,身在他那个位置上如此想也合情合理,可,太过凉薄,太过自私。
「你怎麽知道我无所谓?」郑依槿颤着声反问他,心脏疼得像有千万把刀细细剐过,「你凭什麽认为我可以随时再来一次?」
失败了,即使重新来过,也终是将过往种种埋葬。
哪怕再追不上季知哲,她也不愿意所有曾经的努力在一片骂声中化为乌有。
她怎麽可能无所谓。她分明同样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站在这里。
但卓逸霄没有答她的话,他一脸嘲弄地看着她,对她试图表达的一切不屑一顾。
郑依槿难受地闭了下眼,终是放弃诉说。
到这一刻,所有想说的、想问的,似乎都已彻底说清。
卓逸霄的话对也不对,于礼想指责他、苏项凛想反驳他,可各自张了嘴,又觉得这些话再说也都是伤害。
既是伤害郑依槿,也是伤害卓逸霄,乃至於他们一整个团的感情。
唯江淮没想顾虑那麽多。
他垂眸盯着自个儿的掌心片刻,捏了捏又松开。
在一片寂静之中,江淮缓缓起身,迈步到卓逸霄身侧,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拖着他走到离桌椅有段距离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在他脸上挥下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