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怎麽哭了？」
我露出小鹿斑比被吓到的样子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关心我。
「……说话。」我一直没说话，用这种表情看他，让他继续开口打破现在的沉默。
「你也会关心我？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做了什麽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关心我，让自己好过一点？」
他似乎想说什麽，但又忍住了。「你刚刚说我不关心你，所以就想意思意思关心一下，不然你又会到处乱说我对你不好了。」
尹晨恩，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就可以写成段子了，知不知道？
「哼，你就是怕你是冷血的人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吧？我告诉你，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啦！」
「看你现在的样子，也应该不需要我的关心了吧？」没等我回应，他拿了一个垃圾袋走出厨房，我跟上他，他走到猫区的猫砂盆前，开始铲猫砂。
好啦，我承认，他刚刚是真的想关心我，我只是故意调侃他罢了。
我蹲在他旁边，没管他有没有想听，迳自开口：「当刘晏玲问我做什麽工作时，我跟她说我是喜剧演员，然後跟她讲我从高三接触喜剧到现在的很多委屈，被学校老师不看好、被同学不理解当怪人、有时还被一些网友说难笑，就觉得，世界待我真差呀。」我尽量让我的语气跟平常一样自然，不想让他看见我脆弱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麽，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脆弱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打从一开始我们的关系就不平等了吧，他给我地方住、给我工作，其实都只是可怜我，我怕让他看见我脆弱的样子後，他会用同情、可怜的态度看我。
我不想这样。我得到他的怜悯太多了，我不想再得到更多了，否则我会在他面前越来越抬不起头，越来越自卑的。
「看到他们那麽幸福、相配的样子，我就好羡慕。你知道吗？看到他们的模样，大概是我心里最理想爱情的模样了吧。但是，我似乎不配拥有像他们一样美好的爱情吧。」我明明不想讲这些的，但不知道为什麽，我想说的跟实际说出来的完全不一样，不受控制。
他没回话，我继续说：「我高一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学长，他很阳光，擅长很多事，是学校的学生会会长。他明明是那麽优秀的人，却看见了这麽不起眼的我，那时候他的出现，就像是照亮了我整个世界，我的世界顿时有了阳光。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温暖吧，所以我害怕失去它、失去这份温暖，所以极尽全力想抓住他，不让他还有这份温暖从我手中溜走。但没想到他只是玩玩而已，根本就是我一厢情愿，他自始至终都没喜欢过我。」
「後来，我跟学校的理工系的学弟交往，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告诉自己，再相信一次吧，苏以澄，你勇敢这一次，说不定这次就是属於你的幸福了。但没想到他背叛了我，我在他生日那天，看见他跟别的女人赤裸着身体在床上。」尹晨恩已经铲好猫砂，打开一旁的猫砂包装，把猫砂倒进猫砂盆里。
「如果能预先知道会失去的话，就不会那麽痛了，对不对？只要不要再主动接近谁、喜欢上谁，就不会受伤了。」我看着一发不语的他，继续说：「不过啊，我还是有优点的，你看我遇到的两个男生都是渣男，所以代表我有吸引渣男的特质吧？我说不定可以当渣男判定器，如果有人想确认那个男生是不是渣男的话，找我一定准的！毕竟，我已经很熟悉渣男会用什麽手段玩弄女生了，你说是不是啊？」
他倒完猫砂，把剩下的猫砂用橡皮筋绑住，接着转头看着我。
他的表情跟平常一样没什麽变化，但他心情感觉很不好，我说不上来，但感觉就是心情不好。
「你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的。」他说。
「蛤？什麽表情？」我不明所以地问他。
「你真的不知道吗？你现在在笑，而且你笑起来，超级难看。」他的表情更难看了，「虽然你的工作就是在台上一直讲笑话，让观众笑，也让自己笑，但也不用让自己在私下的时候也不断地在笑吧？苏以澄，你知道吗？其实你工作一点也不专业。身为演员，你在台上的角色就是要笑，但当你下台後，你就不是演员了，你把演员的样子带到生活中，脱不下演员的身份，戴着笑脸跟大家相处，只会让人觉得你很假、很伪善罢了。专业的演员是随时可以转换自己的角色，而不是像你一样，下了戏还脱离不了角色，难怪你到现在还只是个名气不上不下的演员。」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讲那麽多话。
他的话一下子充满太多讯息，让我无法消化。
我用手摸了下我的脸，摸到脸上凹陷下去的酒窝，再往我的唇移动。
我一直摸、一直摸，无法确定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麽，但既然摸到我凹陷的酒窝了，那就代表，我现在是在笑吧？
我再想起刚才尹晨恩说的话。我在笑，我正在笑，而且我连我自己在笑都不知道。
我为什麽会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正在笑，不知道自己笑到连酒窝都出现了。
他刚刚说了什麽？
他说我笑的超级难看，而且是不专业的演员，说我很假、很伪善，下了戏还脱离不了角色，所以到现在还只是个名字不上不下的演员。
为什麽要提到我是喜剧演员的事？为什麽要说到我是名气不上不下的演员？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批评我是不红的演员，为什麽还要在我面前，用这麽不屑的态度对我说？
我的手颤抖着，嘴角也是。
我不知道为什麽我的手和嘴角都在颤抖，但我隐约知道，我害怕，我对於他的话，感到害怕。
但我不能确切地说出我是害怕他的哪一句话，我也不愿去想，因为我怕当我得知正确的答案时，我会承受不了，我会崩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