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有点样子了。」乔昀停笔,望着纸上几行工整的正楷字,没练过书法的她,最初连数字都写得差强人意,这才几日光景,已经进步得有模有样。
在书房看见柏聿的画和书时,她并没有多想,但事後回想才发现这里语言及文字皆与现代相通,沟通上几乎没有障碍。
为了备日後不时之需,她就先要了些笔墨练字。
那日柏聿并没有就簪子继续追问,本来要让人带她离开,但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厚着脸皮说自己是来找朋友,但朋友没找着,自己也没有落脚处,请求他收留几晚。
她其实没说错,一切问题的源头都指向扶尹,只有找到他才能搞清楚,但无奈当时资讯量太大,她也记不清扶尹说的地方是哪,根本无从找起。
她原本还说可以帮忙打杂,不会吃白食。但柏聿当下听完只微怔半晌,便扔下她走出书房。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睡大街时,一位自称管事的慈祥老伯走了进来,说是受将军吩咐,已替她准备厢房。
还说将军特别嘱咐,先学会整理仪容,再谈打杂。
根本意图气死她。
当晚柏聿有来她房间一趟,大致问她房间是否住得习惯,她感激都来不及,恨不得赶快找到扶尹,免得一直寄人篱下叨扰人家。
除了晚上在房间练字,她白天几乎都往外跑,透过街坊人家快速熟悉环境。
她如今所在亓国首都旌城,旌城以皇城为中心,四周几条大道划分数区,虽无明显坊市分离,但各区皆有小型市集。贵为天子脚下,旌城更是汇集天下形色人流,完整诠释富庶昌荣,白日各式布坊饭馆茶楼酒肆琳琅满目,入夜後各家灯笼高挂,暖光绵延街道十丈,人声笑闹其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几日她天天到市集转悠,每到一间店面就进去晃个几圈再出来,也逛不腻。
反正逛街就是只看不买嘛。她身上也没有钱,没钱就不会乱买东西。
偶尔她也凑到人群旁边,听着最近流行的话题,从服装款式到贵族八卦,无一例外。什麽金香楼最近捧了个琴艺高超艳压群芳的红牌啦,皇上又在城郊大兴土木准备建寺庙啦,一向冷若冰霜的列王不日就要迎娶百年世族谢家的嫡系长女啦……
各种消息五花八门,怎麽也听不厌烦。
柏聿从不过问她去向,任由她把自己家当旅馆。
他白日也几乎不在府内,晚上又常在书房待到很晚,除了第一天见到他外,之後数日他都没再过来,她也很识相地没去烦他。
转眼安逸的日子也过了大半月。
「姑娘,已经晚了,今日还是先歇息吧。」门吱呀一声打开,芯儿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东西,「瞧我给姑娘带了什麽!」
自她到府都是芯儿陪着她,想来大约是柏聿的安排。
芯儿年纪不大,外表看似拘谨怯懦,但乔昀每次上街都带着她一起,十五岁的小女孩很快便露出活泼机灵的本性,与乔昀相处渐渐熟稔,也不再一口一个奴婢自称。
「是甜汤吧。」乔昀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红豆甜香,估摸着芯儿又从厨房偷渡食物了。
「姑娘晚饭都没吃,身体哪受得了。」芯儿说完狡黠一笑,「我看厨房还剩半锅红豆汤,便盛一碗过来,想来是大人的夜宵。」
「是吗……」乔昀怔怔地看着瓷碗里的甜汤,「那我们吃了他的夜宵没关系吗?」
想到这时柏聿可能也正一口口喝着红豆汤,她忽然感觉有点别扭。
「我看见书房有其他人,大人也许正与人议事呢,不会注意这个的。」芯儿误以为乔昀是担心吃了柏聿的夜宵会惹他不快,连忙出声,「况且李婶煮了一锅,姑娘只喝一碗,大人想必不会计较。」
「算了,其实我也不饿,」乔昀看着汤,脑中一直浮现柏聿喝汤的脸,食慾顿时大减。「还是你喝了吧。」
芯儿想再说服乔昀吃点,还是被坚定劝退,只好将甜汤再端回厨房。
打发芯儿後,乔昀又整理了书案上的纸,打算放上书架,一不小心食指即传来刺痛,竟是被纸缘割了一小口,血液正缓缓漫出。
抚了抚伤口,幸而口子不大,很快就停止流血,她没多想便熄了灯准备休息。
谁知手刚碰到床铺,黑暗中便传来一阵女人笑声,吓得她一个踉跄跌在床上。
还来不及回头,一阵裂空声起,下一秒一只森冷带爪的手掐上她後颈,尖锐的指甲抵着她的颈脉,女人黑长的发丝像有生命般贴在她耳侧,卧室气温骤降,一室寒冷。
「区区人类!你身上为何有扶尹的气息!」女人嗓音尖哑宛如七旬老妇,语气幽怨狠毒,「你与他什麽关系!」
「我没、不知道……」女人的指甲又陷入她皮肉几分,鲜血汨汨涌出,痛得乔昀无法思考。
「你跟他什麽关系……啊!」女人手中力道加大,几乎要掐断乔昀脖子,话未说完却见一道白光自乔昀胸口迸出,女人陡然往後弹开,彷佛被一股无形力量粗暴扯离。
她大力撞上一旁的柜子,随即化成几缕黑烟消失,强大撞击却使柜上的花瓶失去平衡落下,「匡当」一声碎瓷满地。
「哎呀!」凭空出现一道清脆如玉的嗓音,伴随金光一闪而过,屋内多了一道身影。
来人身穿浅色广袖长袍,衣上繁复的金色凤羽纹在微弱月光中格外夺目。他走到床边,望着捂住脖子不停咳嗽的乔昀,脸上尽是惊讶。
「真是奇怪,你的血真有那只老狐狸的味道……」他皱着眉,像在看一件奇物,「老狐狸竟然连皓月琅玕都给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乔昀转过身子,看见站在床边的陌生青年却说不出半句话,只能不断咳嗽。
青年低低一叹俯下身,探出一只手抚过她脖颈,上头几个血洞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血流不再,连痕迹都没有。
「啊呀,有人来了。」他瞥了一眼窗外,「ㄚ头,算你倒楣摊上那老狐狸的桃花债,这东西你可要收好,躲债用的啊。」
他说完扔了一个物件到床上,空气中立即弥漫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
随後他挑起嘴角,对乔昀抛了个媚眼,潇洒一转身牵动衣袂飞起,金色纹羽在空中划出华丽的弧线,伴随金光一闪而逝,青年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