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范允乐以为她和方日谦不会那麽快就再见面,没想到两个礼拜後,当她结束连续三十六个小时的值班,准备回家迎接难得的休假时,却在走出一楼电梯後,和一身笔挺黑色西装的方日谦撞个正着。
「范医师。」他率先出声唤住她。
也许是因为他口气太正式,显得生疏,范允乐眉头反射性一皱,眼神接着上下打量他一番,试图在他身上寻找不对劲的端倪,内心的担忧一瞬间全数涌出,「你还好吗?怎麽会来医院?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他解释,「下礼拜公司要办一场活动,明天要去勘查地点,手打着石膏不方便,所以今天先来拆石膏。」
「喔⋯⋯」她点头,似乎稍微放心了一些,却又拧起眉,「是什麽样的活动?你的情况不适合大幅度的运动,应该在家好好休养才是。」
「⋯⋯」看着她一脸操心的模样,方日谦平静的眼眸不禁泛起一阵波澜。
步入商场後,他发现所有交流和互动总是夹杂着一层利益关系,没有真心可言。
不论是那些表面上阿谀奉承、却打从心底瞧不起他是总裁儿子的理事们,那些嘴巴上骂着媒体无耻、私下却把他的绯闻当作茶余饭後笑话的「朋友」,又或是那些说着喜欢他、实际上却只是想嫁入豪门的女人,都让他逐渐失去对人的信任。
这几年,他变得内敛寡淡,学会不轻易被他人的行为牵引情绪,不论在商场上或是私人情感上都一样。然而,听见她毫无修饰的关心,一股暖流在心中油然而生,那张平时对外总是淡然的俊颜,不自觉地多了分难见的柔和。
「是一场慈善义卖活动,举办地点在我们公司资助的育幼院。」
「育幼院?」她心一怔,下意识问:「是哪一间?」
「晨光育幼院。」
「⋯⋯」她瞠大眼,「杨瞳长大的那间?」
这回换方日谦惊讶,「你怎麽会知道?」
虽然杨瞳在育幼院长大的事并非秘密,但是真正知道是哪一间育幼院的人却非常少数,就连他也是进入公司後,才意外得知公司几年前开始赞助的育幼院,原来就是杨瞳小时候的家。
「偶然之下知道的。」她垂下眼,轻笑了声,「不过真巧,我明天也打算去那里一趟。我大学时偶尔会去那里做义工,明天是育幼院里一位妹妹的生日,我想带个蛋糕给她。」
「⋯⋯」方日谦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巧合,愣了半晌,邀约就这样自然地脱口而出:「那明天要一起去吗?」
隔天下午三点,方日谦的黑色BMW跑车准时停在范允乐的公寓门口。
她手里拿着今早在烘焙坊买的蛋糕,打开车门上车。他的车子内部非常乾净,几乎一尘不染,里面弥漫着淡淡的皮革香,没有任何装饰或物品,彷佛不曾载过其他人似的。
迎上她的视线,他礼貌点头,「范医师。」
不过今天虽然是假日,方日谦却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一副要进公司谈生意的打扮,昨天还打着石膏的右手,现在已经活动自如,完全看不出来前阵子才出过严重车祸。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她微微拧起眉,率先就是一句道歉。
昨天他突然提出邀约,她先是惊讶,接着下意识就答应了,却没想过也许那只是客套的场面话,结果她没眼力还真的点头同意,反而为他增添了负担。
「不会麻烦,你家刚好顺路。」
这句虽然是谎话,毕竟光是在假日从他信义区的住宅开车到她家就塞车塞了半个多小时,但他说得轻描淡写,眼睛连眨都没眨,范允乐自然不疑有他的说词。
「那就谢谢你了。」她弯起一抹淡笑。
见她没有起疑,方日谦默默地松了口气,因为他也不清楚昨天那个当下,他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麽。
从高中开始,媒体的过度关注在他心里逐渐造成阴影,每次身边只要出现任何女性就会立刻登上娱乐新闻版面,所以这几年他习惯避开和女性单独相处,就怕引起不必要的传闻,因此主动向女人提出邀约几乎是近年来的第一次。
他只希望自己的举动不会给她带来更多麻烦。
「还有⋯⋯」她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提这件事,顿了几秒後才继续道:「你可以不用叫我范医师,毕竟我们不算是真正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再说我们也认识多年,你甚至还救了我一命,这麽叫太生疏了。」
前方的红灯亮起,方日谦踩下煞车,转头看向她,「那我该怎麽称呼你?」
他也不是想要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只是单纯找不到适合的方式称呼她,毕竟两人继高中多年後重逢就先经历一番波折,他也分不清楚这关系究竟是好是坏,所以最後还是选择以最安全的职业代称,不多也不少。
「叫我允乐就可以了。」她笑了笑。
她想,如果可以多一个朋友,似乎也不是坏事。
「⋯⋯」他心一怔,并颔首,「好。」
绿灯亮起,他将视线放回前方的道路,踩下油门朝目的地开去,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谁也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