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时,唐柠在闹铃声中醒转。
外头天色还未大亮,云层阴灰厚重,空气里漫着薄雾,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这个家里有属於她的伞吗?一边套上运动服,唐柠心想。
却是直到穿好衣服,唐柠也没怎麽认真地找过,只在将关上房门前,粗略扫过整个房间一眼,确认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伞的存在,便把这事抛在脑後,拎着书包下楼。
一楼饭厅里,难得休假一趟的唐家父子正在说话。
唐柠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父子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到她身上。唐父不过一瞥後就挪开,唐桓却微眯起眼看她,眼里带上了丝审视。
落坐在平时坐习惯的位置上,唐柠客气疏离的喊人。
唐父嗯了声,拿起手旁的木筷,淡漠道:「吃早餐吧。」
一时间,饭厅里只余偶尔极轻微的碗筷磕碰声。
唐柠早上一向没什麽胃口,又吃不惯中式早餐,不过喝下半碗粥便感到饱。
她端着碗,勉强自己再吃下几筷子的菜,直到隐隐有些反胃感,才在唐家父子二人的目光里放下碗筷。
唐父看向她面前的碗,蹙起眉头,似是对她的浪费感到不满,习惯性就想让她把碗内的东西吃完,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刚才唐桓与他说的事情,忍了忍,终是把话重新吞回腹中,挪开视线,继续安静用餐,没再多言。
唐柠原先紧绷着的身子,在察觉唐父难得没有理会她的浪费时微微放松,而後方注意到,平时老爱管她的唐桓今日也没说话。
见她不再动桌上的碗筷,他也只是安静地咽下自己碗内的粥,而後将碗筷往桌上一放,拿过面纸擦嘴,一边对她说:「我送你去学校。」
仍是那不容反驳的语气。
唐柠只能乖顺颔首,拿过书包,跟在他身後进到车库,在他的示意下坐进副驾驶座。
两人一路无话的抵达学校附近。
正值巅峰时段,云城一中又位於市中心,上学路段往往一塞到底,花个十多分钟才能开到校门前的情况也是有的。
唐桓过後还有事,看着下个路口後的堵车情况,蹙眉想了想,在绿灯後转动方向盘,将车回转,几个拐弯过後,车在距学校後门一段距离之处停下。
後门这边多是乘坐公车上下学的学生在走的路,虽也有轿车於此处放学生下车,但还没有前门那般堵得严重。
「晚上回家吃饭。」唐柠刚开了车门要下车,身侧唐桓突然开口。
唐柠心下叹息,嘴上却乖顺应好,静待几秒见唐桓再无话,方拎着书包下了车。
这里不便久停,见唐柠走上人行道,唐桓也没再多待,把着方向盘将车驶离。
直到唐桓的车在视线中远去,唐柠才真正松出一口气。
许是自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使然,唐柠对唐桓这种职务出身的人本能地感到抗拒,加之唐桓在他那领域属於佼佼者,每每被他瞧上一眼,唐柠总觉得自己过往种种都会被他挖掘出来,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面对他。
太过紧绷的结果便是过後容易疲倦。
昨晚本就睡得晚,又是从一早就硬打起精神在应对唐家父子二人,这会儿一放松下来,整个人便有些困倦。
她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越过马路,身後距她最近的那条小巷里,忽然传出熟悉的声响。
像是棒球棍碰撞墙壁的声音,时不时还穿插几句说话声。
声音之大的,让所有欲过马路的学生都下意识回头看去,却不过都是匆匆一瞥,连巷内情况都没敢查看,就又漠然的收回视线,匆匆而去。
只有唐柠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走。
许久未曾想起的一段过往,被这些声响与叫嚣声自脑海深处拖了出来,并挥散心中那一大半的冷漠。
唐柠抬脚走近那条小巷。
这是个死巷,从巷口就能一眼望到底,三个身穿他校校服的学生背对巷口而站,透过他们彼此间的缝隙之处,能看见在他们三人面前还有一个被迫跪坐在地的男同学,身上穿的是云城一中的校服。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唐柠,只顾着与面前的男同学说话,手上的棒球棍一下轻、一下重的砸在男同学的手臂上,极尽威吓之意。
几句话下来,唐柠已经听明白他们之间的恩怨。
也是巧了,事情还跟靳渊与沈安程有关。
男同学与他们同在一个班,因为家境良好,又不懂得遮掩,总是在校服之外穿出一身的名牌感,附近高职的学生盯了他几天後便主动找上他。起初只是几百块钱的勒索,到後来增长到几千块,若是不给就得挨打,偏他们总挑看不见的地方打,既能让人觉得痛,也不会被他人察觉。
男同学受到他们的胁迫,不敢向父母师长告状,若非沈安程看出他的不对,问出实情,领着靳渊等人替他报仇,恐怕他还处在天天受人勒索的恐惧之中。
却没想这事没完,好不容易等到男同学落单,他们自然要将这笔帐讨回来。
他们给了男同学两个选择:一是让他付他们近万的医疗费用,二是把沈安程与靳渊叫过来,让他们俩替他把钱付了。
勒索都敢勒到沈安程身上来。唐柠的目光落在居中那人的背影上,眸中狠戾又起。
三人面前,男同学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哪个都不是好选择。
居中的那人却不耐烦了,又是一下砸在男同学背上,他怒道:「选快点,老子时间不多,别给我在这拖。」
「我选三。」
夹杂在男同学的痛呼声中,唐柠的声音突兀响起,居中那人不及回首,膝窝一痛,膝盖猛一点地,单膝跪在男同学面前。
「你他妈谁啊?」被迫跪地的男学生被身旁两个朋友搀扶着站起,屈辱与愤怒让他的脸扭曲在一起,很是难看。
唐柠没有答腔,手中书包一甩,带着课本的重量,直直落在右手边那人的脸上,将他砸得不由得踉跄几步才勘勘稳住。
这一下,三人同时被惹火,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女孩子,抡起拳头与球棒欺身上前。
相比起他们身後怕得连脸都摀住的男同学,唐柠淡定很多,瞅准了时机矮身躲过当前一人的攻击,一个旋身同时劈手夺过另一人手中的球棒,双手握住以後狠狠将之重击在他们身上。
她身形灵巧,行动自如,从小到大深入骨子里的打架技巧让她轻易就能压制住对方三人。
刚才还气势嚣张地威胁人的男同学们,转眼便浑身是伤的边讨饶边试图逃离这条巷子。
「等下。」抛下手中的棒球棍,唐柠扭动着手腕缓和出力过後带来的酸痛感,淡然道:「把钱留下。」
「什、什麽钱?」三人面面相觑,而後才想起什麽似的忙道:「我们没拿他钱,真的!」
「我是说你们的钱。」唐柠捡起自己的书包拍了拍上头的灰,头都没抬。
三人听後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你这是勒索!」还是居中那人,他咬着牙,怒极出声。
唐柠停下拍灰的动作,目光终於落向他。「那又怎样?」
这语气、这姿态,看上去倒像早这麽做过无数次。三人确信,若是他们不给,怕是今天只能躺着出这个巷子。
恐惧驱使下,他们只能各自从包里与口袋掏出钱包,把里头所有的钞票递给唐柠。
「滚吧。」
接过钱,赶走了那三人,唐柠看也没看手中的钞票有多少,只转而递给仍跪坐在地的男同学。
男同学没敢接那些钱,瑟缩着身子看她。
唐柠不耐烦了,蹲下身,从男同学的书包里翻出钱包,在男同学惊恐的目光中,把钞票一张不落地全都放进去。
没等她收拾整齐,一只手突地自身後抓来,唐柠警觉地侧身避开,一抬头,就对上沈安程盈满愤怒的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