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放学後,颜哲宇和白忱轩跟着徐怡茜来到她家的琴房为合作曲录音。
第一次来到这麽大间又气派的房子,白忱轩叹为观止,不停的东张西望,看到她的隔音琴房之後更是惊叹不已,有一间自己专门做音乐的工作室,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徐怡茜和妈妈两个人住,因徐怡茜在美国时莫名其妙说自己想停止留学休息一下,妈妈和身为指挥家的爸爸两人讨论之後同意让她休息一段时间,所以妈妈便陪着她回来台湾,照顾她的起居。
她妈妈是声乐家,现在在外教学生,还没回来。
来到琴房之後白忱轩忙着装起设备,看着他拿出有着防喷罩的电容式麦克风、古典乐器专门小麦克风、录音介面、笔电,还有许多线与零件开始组装与录音准备,另外两个人顿时有些傻眼。
他还能从那跟高三考生书包差不多重的背包中拿出多少东西?
「哇……好厉害,东西好多,这些都是你的吗?」颜哲宇问。
「有些是跟Youtuber朋友借的,今天就要还给他。」白忱轩回答,手依然没停下来。
「这些设备不便宜吧?」
「省吃俭用存一下钱还是能买的。」
难怪你这麽瘦。颜哲宇心想。
而後颜哲宇将帮忙背在背上的吉他交还给他,等白忱轩帮钢琴和吉他都装好麦克风,徐怡茜也坐在琴椅上准备好,一切都就绪之後,两人便开始合奏的录音。
乐音响起,颜哲宇坐在旁边仔细看着两人,他发觉白忱轩脸上有不同於以往的开心的神情,而徐怡茜的琴声也不像以前那麽严肃、不苟言笑,有种稍微开放了一些的感觉。
钢琴的多变化性丰富了这首歌,却又能好好做到衬托的工作,与吉他相辅相成,形成这首充满夏日快活感的曲子。
感觉就像是在跟穿着夏季制服的朋友说「放学要不要去吃冰?」或是「等一下体育课一起打球。」这种日常的小事,所以旋律总是轻轻的,却不失轻快的韵律感。
彷佛抬起头便能看见学校外广阔无云的蓝天。
曲名却有股若有似无的惆怅感,叫做「停留」。
这种轻快感占了歌曲的一大部分,却在最後一个副歌转为激烈的高潮,连钢琴也变成强音音量,而这高潮在歌声结束之後依然未停,由钢琴和吉他继续维持着。
那持续的澎湃就像烟火一样,升上夜空一齐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朵,还未见消逝便不断接续盛开,目不暇给,巨大的声响不绝於耳,热闹却又美丽。
歌曲的结束如同最後一发烟火,绽开过後转瞬之间归於宁静。
停止演奏後,两人互看了一眼相视而笑。
勤奋的练习有了成果,这次的合奏十分成功。
颜哲宇拍了拍手,为两人开心不已。
「你们真的很厉害耶!很好听,很精彩。」
「白忱轩,下一次要不要再找我?我觉得还满好玩的。」
「好啊,之後我写歌就都找你弹琴。」
在这之後白忱轩又录了几首只有吉他伴奏的翻唱,另外两人坐在一旁,什麽也不做,只听他唱歌。
光是这样便是一种享受。徐怡茜看着他,觉得内心此刻的感觉无比接近小时候和姐姐一起弹琴那时。
等所有的录音都结束之後,时间来到九点。
因为还要将一些录音设备还给朋友,白忱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吉他则因不能被家人看到而无法带回家,所以拜托徐怡茜先借放在她家,明天再背去学校还他。以请她一杯珍珠奶茶为交换条件。
三人离开徐怡茜家,白忱轩替徐怡茜买了杯珍奶之後,走了一段路到公车站。
背负着沉重的设备,白忱轩一看到站旁的椅子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微微喘气,驼着背、疲累的表情、虚脱的样子有些好笑。
另外两人站在一旁帮他看公车是否到来。
车子不断驶来又从背後离去,三人都没有讲话。
直到白忱轩要搭的公车进站,他才起身,向两人道别之後,踏上公车,在离去之前还回头朝两人挥手说掰掰。
公车开走之後,只剩徐怡茜和颜哲宇留在原地。
「走吧,我送你到捷运站。」徐怡茜说着,迈开脚步。
两人以散步的速度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没怎麽说话。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颜哲宇,他想起了白天在学校的事情,便想问问她。
「徐怡茜,你今天在学校的时候不是泼了豆豆一壶水吗?」
「对啊,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就想这麽做。」她满不在意的说。
「为什麽要这麽做……我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好奇,你明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为什麽还……」
「因为这麽做或许可以制止那些讨人厌的家伙继续在班上横行霸道。我受不了她们的嘴脸,所以这不是没有意义的事。」
「可是万一她们反过来伤害你呢?万一你这麽做没有阻止她们反而让你们被霸凌得更惨呢?」
「那我就再反击回去!」徐怡茜顿时有些激动,停顿了一下稍微平复了情绪後,继续说道,「我在想,或许只靠晓钰反抗没办法阻止那些人,但如果是由我来说的话,她们也许会怕我,就比较不敢继续下去。我还满凶的,不觉得吗?」
「可是……」
「可是什麽?」
「我……不希望你……受伤。」颜哲宇说话的音量跟脸红心跳的小女生一样,越讲越小声,最後两个字细微得如同蚊子的振翅声。
但站在他身旁的徐怡茜清楚的听见了,呆滞了一会儿後,「喔」了一声。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颜哲宇刚刚好像是在表达对她的关心,她该说声谢谢吗?
等等,他刚刚是在担心我吗?
这时她才有些後知後觉的心跳加快,但还是再确认了一次,「你刚才那句话是想表达什麽?」
这次颜哲宇恢复了往常的音量,「我不希望你受伤,因为你是……很重要的朋友。」但他仍然在最後撇过头去。
两人同时脸红起来。
徐怡茜以红着脸却非常懊恼的表情,发泄似的咒骂了一句:「笨蛋。」
随後她又说:「不然你也可以去做些什麽阻止她们,如果是你的话她们一定会听话的。」
由我来做吗?
颜哲宇的内心一瞬间胆怯了起来,因为在他乖顺的短短十几年寿命中,还没真正的反抗过任何人或事。
或许和父母的教育有关,尤其是在强势的人面前颜哲宇总会下意识退缩。
但……如果是为了重要的朋友的话……
颜哲宇握紧拳头。
「好……我去试试看。」他说得非常不踏实。
徐怡茜轻笑了一声。
而这时两人已走到捷运站,在通往地下的楼梯入口处停下。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罗。」
「嗯,回家小心。」颜哲宇扬起微笑。
徐怡茜也莞尔,两人就此道别。
顺着原路往回走,徐怡茜脸上表情微微沉了下来。虽然早已知道在颜哲宇身上想要的东西是不可能拥有的,但听到他亲口说出自己只是朋友还是让她有些难过。
不过她没有把这份难过放在心上。
一进了家门就回到房间,徐怡茜躺倒在床上,滑了滑手机看到有则陌生讯息。
是晓钰传来的。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徐怡茜双手握着手机,用大拇指点着萤幕中的键盘打字。
—这没什麽。
两人并非朋友,甚至连社群网站的朋友都没加。
但下一次看到她再被霸凌时,自己还是一样会站出来。
不过如果那群女的真的把自己当成下一个目标的话,那确实有些麻烦。
颜哲宇真的愿意站出来吗?如果大家都不再对这件事情冷漠的话,或许就可以制止霸凌了吧?
看到那些家伙吃鳖的表情一定很爽!
徐怡茜想着想着便笑了出来,而颜哲宇真的在隔天给了她确实的答案。
「不要再对她说这种话了!」
下课时间看到豆豆她们又一如既往的言语羞辱晓钰,颜哲宇先是犹豫了一下,而後才上前制止。
在教室里所有学生的目光都看向这里。
颜哲宇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很认真,但内心仍然有些站不住脚,只要豆豆她们回呛一句话,他肯定会马上败下阵来。
但她们却没有这麽做,各个脸色难看,豆豆说了句「走吧」便离开了。
徐怡茜手拿着刚装满水的水壶,站在教室门口目睹一切,有些惊讶。
颜哲宇轻轻叹了口气,稍微放松下来,正要回座位时听到晓钰如同呢喃般的声音:「为什麽要帮我?」
他停了下来,看向此时坐在位子上背对自己的晓钰,「因为不想再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虽然主要驱使他这麽做的原因是不希望徐怡茜被针对,但不想看到晓钰再被霸凌也是他的真心。
当颜哲宇离开晓钰身边时,听到一句小小声的「谢谢你」,他微微一笑,回到座位上打算继续写讲义,而徐怡茜也正好回来,在他隔壁坐下。
「刚才,挺帅的。」徐怡茜笑着说。
「哪有,我刚刚超怕的。」这句话小声得只有两人听得到。
「所以才很帅啊。」
为了某个人、某些事物,即使内心害怕仍然选择面对恐惧,这份勇气打动了徐怡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