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甚柔软的医用病床,手边高高的点滴还在往身上输入维持生命的液体,另一边则是清一色的医用器具,不难想像现在所处的是某间医院的专属病房。
只是,未免太安静了些。
躺在床上的人想翻个身,看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好拟定相关对策做些准备,「失忆」这种藉口虽然老套,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蒐集情报最快的方式。
前提是不做出任何超过原身性格的蠢事。
穿越这种事虽然是头一遭,但她并不太感到惊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窃喜,从前的生活虽然奢华,可过久了便有些单调无趣,每天看着一些自以为是的蠢货在眼前晃来荡去也很烦人不是吗?
虽然有些舍不得从前高贵奢华的生活,不过要她继续那种乏善可陈的生活,就只能谢谢再联络了。
如果用游戏等级来做划分,胎穿大概是新手级,魂穿是普通玩家,那连记忆都无法继承的穿越者大概就是直接被扔进地狱模式了。
没错,她,并没有收获任何关於原身的记忆。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性格如何,从前是做什麽的,有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她的记忆就像是被一桶白色油漆直接泼过,乾净的没有一点痕迹。
这大概是穿越这档事的最糟事态了,她不知道其他人遇到这种事会如何反应,但对她而言,这无疑是最令人兴奋得一场拚搏。
她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比这更令人热血沸腾的事情了。
既然被称作穿越者必备的失忆技能无法使用,那她就直面一切,让自己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你醒了吗?」
床上的人还在为自己做心理建设,陌生的声音在这个病房内突然想起,她转头望去,便看见一个穿着居家服的男子站在门边,捧着几本书,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
见状她皱了皱眉,就算不是家属,来看朋友也得穿些普通的衣服来吧?穿家居服是几个意思,难道对方是这具身体的仇人,打算以此羞辱自己吗?
而且「你醒了吗」,这句话确实有些惊讶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听他的语气,似乎她的清醒是一件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难道真的是仇人?
「你、你真的醒了!?」男人又重复了一次,被认定是仇人的他脸上顿时出现一抹狂喜,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床上的女子,口中喃喃念着什麽,整个人像是快疯魔了似的。
对方的表情让女子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别扭至极的关心脱口而出,「……那个,你──」
乾涩至极的声音让她愣了愣,这声音未免太诡异了,简直像是几十年没说过话似的,一开口喉咙就产生一股剧烈的疼痛,让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的她忍不住痛出了眼泪。
不会吧?难道真的这般残酷,所谓的「地狱模式」是真正意义上的地狱?不是夸饰形容词?
「你、你冷静一点!不要乱动,我、我去叫医生来!」比女子更紧张的是站在门边那个男子,只见他浑身一震,手上的书稀哩哗啦的全落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但男子却全然不顾,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匆忙间甚至掉了一只鞋子。
看着那只室内拖鞋,女子默默收回了想要阻止对方的手,不只是居家服,连鞋子也不好好穿一双,即使不是仇人,这人也绝对和她不对盘吧!
女子像死鱼一样躺在床上,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全身都僵硬的不成样子,身体的肌肉像是坏死的猪肉,完全不听号令,现在的她全身无力,那感觉,没经历过的人真的无法理解。
於是她也不敢随意动弹,只能相信那个人还有些良心,真的会带一个医生回来给她检查检查。
等待的时间是很漫长的,尤其是你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滑手机看电视的时候,时间慢得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用假象欺骗人们活在凝滞的空间。
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明明那人才刚出去,她却觉得像是已经过了很久似的,乾净单调的天花板已经看了很久,现在的她意识清醒,在没有像之前一样顶着疼痛随意转动头部的勇气。
该不会是趁机逃跑了吧?她不自觉往坏处想,长年生活在尔虞我诈的世界里,她已经学会不再以表象来判断一个人,那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有些冒冒失失,表现上却是一个善良的人,清秀的长相很容易赢得他人的好感。
可性格可以伪装,长相也能後天调整,谁又能保证,眼前的至情至性不是另一种更加高级的假象?
不过她也不害怕就是了,如果因为小小的风险就裹足不前,她乾脆直接撞死在床头算了。
乒乒砰砰的声音从门边响起,她还来不及说请进,那扇脆弱的大门便被一股力量狠狠砸在墙上,发出一声虚弱的哀鸣。
她颇为心疼的看着那扇门,希望这扇门的费用不用自己来赔偿,她现在记忆全无,不但不能动,连说话都很费力,想来大概也是身无分文,要替一扇门送终实在是有心无力。
还来不及为自己的惨况默哀,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娇小的女子像小动物一样趴在她病床前,圆圆的杏眼看起来十分可爱。
这是哪里来的小动物,真想就这样抱回家养。
说起来,她穿越前顺风顺水,奢华至极,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找个人生个可爱的孩子,就连可爱的小动物都没养一只,如今到了陌生的世界,过去的遗憾也该捡起来一并实现了。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喉咙里熟悉的疼痛让她想起了自己现在就是个哑巴,她悻悻的闭上嘴,却不愿意放弃诱拐小动物的邪恶思想,便费力地举起手,摸上了女子的头颅。
啊,这种柔软的感觉,果然还是应该拐回家才对。
「零!太好了,你终於醒了!」女子完全没注意到头上作恶的手,兴高采烈的样子看着就比刚才那个要真诚的多。
女子轻轻点点头,不但为自己的清醒感到高兴,而且还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果然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就是小动物了。
「等、等一下!小清,小川小姐才刚刚醒来,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很容易让她受伤的!」看着女子的动作,进门後便被抛到脑後的男子连忙一把抓住了过度兴奋的女子,深怕对方的动作加重了病人的病情。
小川零扭头看了他一眼,原来是刚才把书掉满地的家伙,自己就冒冒失失的还敢说别人,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虽然他在无意间说出了她的名字,不过欺负小动物这件事还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放……开!」小川零吃力的说着,和虚弱的声音相反的是那过於锐利的眼神,本就明艳至极的脸蛋因为这个眼神变得更加锋利,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刀,闪着冷冽的光。
「是、是!非常对不起!」男子被这个眼神弄得浑身一震,手顿时抖得不像话,被抓着的女子就像那些书一样瞬间被扔了下去。
「喂喂,亲爱的,面对可爱善良的妻子,你怎麽能做出这麽粗暴的事情呢!」被称做小清的女子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腕,嘟着嘴不满地看着那个男人。
亲、亲爱的?小川零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颜色,妻子什麽的,这麽个冒冒失失的男人竟然都能娶到这样可爱娇小的妻子吗?
「对、对不起!可是小川小姐让我放开你,她的身体还没恢复,要说话非常吃力,我觉得我们现在最好按照她的话做,不然她要是生气了,或是心情不好,都有可能影响她的复原情况。」男人说得小心翼翼,可话里却完全在为另一个女人说话,活脱脱一个花心外遇的软蛋渣男。
小川零无语,这男人不会已经傻到连智商都没有了吧?
「啊!真的吗?」出乎意料的,妻子小清只是惊讶了一瞬,便立刻和丈夫一起为床上疑似外遇的对象担忧,「那、那我刚才趴到床上的动作会不会太用力,要是零因为这样变得更严重了,那我、那我还不如以死谢罪!」
看着女子彷佛下一瞬间就要撞死在墙头的气势,顾不得全身都在反抗的身体,小川零眼急手快的抓住了那个说风就是雨的人。
原以为是丈夫出轨妻子闺密,却被当场活逮的现场,结果竟然演变成妻子为了小三要撞死在墙头的局面,作为被重点关心的人,她竟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原地消失。
这是什麽剧本,她好像已经有点看不懂了。
「等一下!你不要冲动啊!」正当小川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时,男子立刻制止了妻子不理智的行为,用担心忧愁的语气说着让人恨不得一拳打死他的话语,「你不要冲动,以死谢罪对病人来说刺激性太强了,千万不可以做出这麽不理智的行为!」
「什麽!真的吗?那、那我改成在家里上吊自杀会不会比较好?」看着丈夫满脸不赞同的表情,女子眨了眨眼睛,满脸焦急,「还是说,我现在立刻去订一张海外自助行船票,在船开到大海中央的时候再跳下去,这样就绝对不会影响到零的休息了!」
「你现在说的话对小川小姐来说也是具有刺激性的……算了算了,小清你先不要说话,去把我桌上的药拿去医院里换新的,记住,千万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了,你知道该怎麽做吧?」男人突然正了正脸色,满脸严肃的样子和刚才冒冒失失的样子形成极大反差
「是的,亲爱的……加贺医生!」女子也是满脸认真,那双杏眼依旧可爱,可说出的话就有那麽点毛骨悚然了。
小川零默默听着两人像是某种黑暗交易的台词,想要原地消失的慾望越发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