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肺炎病毒持续扩散的状态下,苏杞弦大部分的公开演出都取消了。在他正式复出後,一年当中几乎有超过半年的时候都在外奔波演出,如今这样两人长期待在家里的生活,让他回想起刚失明和弗莱迪宅在家的那段时光。
但和当时明显不同的是,原本对他照顾周到但保持礼貌距离的管家,如今在床上毫不客气把他翻来覆去、凹出各种姿势。
对看不见的苏杞弦而言,他对外表和肉体的执着好像越来越模糊淡去,但弗莱迪却是相反。结婚已经五年多了,从日常的照顾、督促他运动到在性事时各种部位细细的疼爱品尝,无微不至。为了疫情在家隔离的这几个月,苏杞弦觉得自己有大半时间都在床上(或沙发、厨房、花园…!)度过的。
「……这样不行!唔……啊……」
光泽闪耀的黑长发披散在丝质床单上,纤细的男性躯体原本白皙的肌肤泛着粉色,尤其是被重点啃咬过的胸口、大腿内侧……苏杞弦呻吟着,一头麦色短发的壮硕男人还把头埋在他的下腹,他踢着腿,伸手推弗莱迪,见对方还不停止,又曲起指节敲了敲他的头。
弗莱迪终於舍得吐出嘴里被他含得湿润的圆头肉柱。
「怎麽了?」
「我说……这样不行!」
黑发男人挣扎坐起,像个受虐妇女一样抱着膝盖躲到角落,弗莱迪蓝色的眼中泛起笑意,他扶着苏杞弦的手臂,以防他撞东撞西。
「待在家里,太堕落了。我想出门、我想要演出……」
他抓着枕头,表情委屈。
自从政府发布锁城命令之後,苏杞弦除了在自家屋外的草皮散步,就没有外出过了。前几年他在东北非国家巡回後,回来发了一场大病连遗嘱都立了,之後弗莱迪就非常关心他的健康。今年从美国出现确诊病例後,他就不让苏杞弦出入人多的场所,自己外出回家也会做好严密的消毒。
苏杞弦并不在意不能外出旅游,毕竟是个盲人,但他确实怀念在广大挑高的演奏厅弹奏时的回响,还有结束後的掌声。就像小说家需要读者、导演需要观众那样,没有公开演出的机会让他感到有点寂寞。
当晚,当他和几位音乐家好友线上闲聊时,和他同样出身台湾的小提琴家林奥炫耀了最近他们那边已经开始举行音乐会,下半年他就能回到舞台上,其他人纷纷表达羡慕之意。苏杞弦顿时灵机一动。
──好像很久没回台湾了,也许现在是个好时机?
「你知道我在台湾念完国中,才去德国留学的吧?」
「我知道。」
两人穿着舒适的睡衣,隔着商务舱座位的扶手低声聊天。弗莱迪瞄了眼苏杞弦的安全带,替他拉好毯子,然後把放在小桌上的手机拿到自己座位充电。由於苏杞弦没办法在飞机上看电影打发时间,弗莱迪会事先下载一些音乐和有声书让他在睡不着时听。
「转眼间,已经在国外住了十几年了……」
自己超过三十岁,婚都结了。苏杞弦有些感叹,但想起身旁温柔体贴的丈夫,微微翘起嘴角。
「你应该还没见过我爸吧?虽然我跟他很少连络,不过有机会的话……不知道送票给他,会不会来?」
他脑中莫名浮现「丑媳妇也要见公婆」这句话,带入身旁的壮汉,不禁把自己逗乐了。弗莱迪看着苏杞弦微笑,在心中叹口气。这小傻猫到现在还不知道曾被自己的父亲害过。他对未曾谋面的Father-in-law毫无尊敬或任何好感,在沉默中听着丈夫叨叨絮絮说要带他去吃中式早餐、牛肉面……最後讲到自己睡着。在机内昏暗的灯光中,苏杞弦的侧脸仍像会发光一样白净,弗莱迪的视线充满深沉的感情。他希望苏杞弦能一辈子这样单纯、开开心心,如果有任何人想伤害他……即使是苏杞弦的父亲或什麽人,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下飞机後,他们先前往饭店睡了一觉,隔天开始和经纪人、口译人员一起和台湾表演活动的策划人及相关人士一起开会。「身残志坚」、「遭遇重大事故後浴火重生」
、「登上世界舞台的台湾人」……苏杞弦身上有许多值得炒作的标签,策划人打算安排一些采访和校园演讲来炒热话题、拉高票房,甚至提议制作有他照片的T恤,俨然想把他塑造成偶像型钢琴王子。
苏杞弦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但没有表达意见,一切交给经纪人交涉。而行程如果排得太挤、或不恰当,他的丈夫会第一个跳出来要求改善,所以他现在已经不太管这些演奏外的琐事,只是思考着曲目安排和有没有场地练习。
「另外,我知道您有经营Utube频道,可以的话希望你们可以拍拍在台湾旅游、吃美食的纪录影片,现在大家很喜欢这类内容。」
「是吗?应该可以吧。」
他目前放过(由弗莱迪拍摄,经纪公司剪辑的)一些在外或在家用餐的影片,听说反应还蛮热烈的。苏杞弦朝弗莱迪的方向偏头,他的丈夫忍住想揉他头发的冲动,拍了拍他的手背。
「可以。」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们了!」
「当然,剪辑这边还是由我们负责。」露西强调经纪公司的主导性。
「好的,当然没问题。」
讨论在一团和气中迈向尾声时,弗莱迪注意到苏杞弦神情有些紧绷,果然几分钟後他迟疑地开口。
「请问……台北的场次,可以帮我寄票给我父亲吗?」
「当然没问题!我们会预留一些贵宾票,请您把想邀请的人员列出,我们会帮您送票。」
「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地址。」苏杞弦小声回答。
气氛停滞一瞬,策划人立刻接口:「没关系,我们应该有办法解决的。」
苏杞弦松口气,彷佛解决心头大患。
☆
由於苏杞弦父亲在国内也算是个小企业家,主办单位很快就透过公司资讯联系上他父亲,并转达了苏杞弦的联络方式。他父亲很快就打电话来,并约定了一场举办在他父亲住宅的家族聚会。苏杞弦原本以为只有他父亲和现任妻子,没想到却来了一群他毫无记忆的亲戚。
「杞弦,我是三姑啊,你还记得吗?」
「哎呀,都长这麽大了,出国这麽多年,应该不记得你表弟了吧?」
苏杞弦脸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一边向三姑六婆问好,一边悄悄抓住自己西装外套的下摆。弗莱迪注意到了,扶住他的肩膀往客厅里带。
「先坐下来。」
他靠在苏杞弦耳边轻声说,「别怕,想走的话我就叫露西打电话来,我们就说有工作先走。」
「嗯。」
闻言,苏杞弦安心不少。开始认真回答来自不熟亲戚的各种问题。从吹捧他到问苏杞弦能不能教自己小孩钢琴,有些话题实在令他哭笑不得。而他父亲则是神情复杂,有时为他骄傲,有时又面露愧疚,在弗莱迪看过去时更是心虚地别过视线。
终於,被问题轰炸的苏杞弦开始感到疲倦,他偷偷捏了捏弗莱迪的手指,对方立即会意。三分钟後,来自经纪人的一通电话将他们从尴尬的亲戚聚会中解放。
两人站起来走到门边,他父亲送了出来,掏出两个红包塞在苏杞弦手中。
「爸……?」
苏杞弦一时没会意。
「虽然有点晚了,不过恭喜你们结婚。」他转向高大的金发男人,「看到你们过得好就好,你要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弗莱迪严肃地回答。
苏杞弦眼眶一热,这几年被父母不闻不问的遗憾好像稍微被填补上。想到自己多年居住国外,也没有尽到孝敬父母的责任,顿时又有些惭愧。
「爸你也是,好好保重。」
「我们没问题的,在台湾生活得很好,很安全。」
「是的,大家都平安健康就好。」
父子俩相对无言一分钟,上计程车时他父亲还拍了拍他的肩。苏杞弦一回到旅馆就抱住弗莱迪──他已经养成习惯,只要情绪激动时就会往丈夫身上扑──等到心中复杂的情绪过後,苏杞弦从对方怀里抬头。
「快算算看,爸给了多少钱?」
结果是台币九万九,苏杞弦开心地要弗莱迪替他把红包跟大叠钞票拍照,上传到IG,打卡#爸爸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