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头走出亮亮的病房後,便见陈子深靠在墙上翻着刚刚请护理师拿来的病历。
颜老头走了过去,抽出他手中的病历,将已经半湿透的白大褂还给他,对他说道,「想知道王亮的事情?」
陈子深一脸尴尬,轻轻的点了头後,又觉得不妥的开口道,「可这是病人的隐私——」
「你都拿着人家的病历在看了,还知道病人的隐私?」颜老头拿起病历用力地打了陈子深的头。
陈子深无话可说,此时颜老头又开口道,「王亮来我这里看了五年,我对待她就像我自己的小女儿一样。」
见颜老头开始说话,陈子深抬起头,静静地听着他说。
颜老头边走边道,「她是很典型的PTSD,她受过很多伤害,痛苦了很久,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陈子深跟在颜老头身後静静地听着,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你临床经验不多,王亮就交给你照顾。等你升主治医师,王亮就交给你了。」
陈子深愕然,急忙开口问道,「老师,您这是?」
颜老头缓缓开口,「亮亮是个心思细腻的ㄚ头,有时候我不问,她就不说,之前在门诊时就是这样。」
颜老头停了一会儿,又突然笑道,「想当初她第一次来看门诊时,哭得唏哩哗啦的,诊间里是一个刚来的护理师,还把人家给吓了一跳呢。只是现在啊,」颜老头停了一下,「亮亮已经麻痹了。」
陈子深一脸疑惑,而颜老头又说道,「她已经习惯这些痛苦的事情了,这样是不好的。而且她也常常失眠,听护理师说她有时睡不着,就会出来大厅跟保全或是护理师一起等天亮,」颜老头停了一下,叹道,「亮亮其实很害怕睡觉,她常常做恶梦,夜晚总是被惊醒。」他顿了一顿,又说,「子深,没事的时候,就去多陪陪她吧。我从来没看过亮亮笑过,或许你能让他稍微快乐一点。」
亮亮已经住院两个礼拜了,原本只要待一个月,但她不知道发生了昨天那种事,她还能不能准时出院。
想到一半,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尔後她便见陈子深进了病房。
陈子深看见正在看书的亮亮,开口问道,「你在看什麽?」
亮亮回过神,说道,「没什麽。」便随手把书阖上。
陈子深坐到病床旁的椅子,说道,「当你陷入极度的忧郁时,要你用意志力控制自己,是对你不公平的事。」
亮亮闻言,抬起头看着陈子深,一脸疑惑。这是颜老头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陈子深笑道,「你肯定忘记我了。有次你在看门诊,我就在老师旁边。」
亮亮低下头,说道,「确实不记得了。」
「我也是昨天才想起来。恍若隔世啊,都已经是四年前了呢,没想到还会再遇见你。」
陈子深见亮亮不说话,又开口道,「当你充满自杀念头时,你的自尊很低落,但自我是很强烈的,而住院就是所有强制手段中最激烈的、使你无法自由依照当时的想法行动,因为它隔离了对你而言极具吸引力的高楼;用安检隔离了刀子和绳索;用控制药物的手段避免吞药後在意识迷离中寻死。」
亮亮有些无言,「你在照本宣科吗?」
陈子深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又开口问道,「为什麽你会有那麽多柔拍?」
亮亮闻言,别过头不愿回答。
陈子深见状,笑了一下说道,「我不会告诉老师的。」
亮亮撇了他一眼,小声地说道,「我带进来的。」
陈子深小心翼翼的开口,「你现在还有吗?」
亮亮摇了摇头,有些好笑的开口,「就算我有,我也不会跟你说啊。」
「昨天老师跟我说,你还是会准时出院的。」陈子深突然转移话题。
「他肯让我提早出院?」亮亮有些惊讶。
陈子深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老师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亮亮低着头,想着昨天颜老头对她的态度,确实是如此。
「我以为他会骂我。」亮亮低着头说。
陈子深说道,「他听到消息时可紧张了,那时候他正准备下班,听到消息便跑来了。」说到一半,顿了一下,又说道,「他对每个病人都很上心,看得出来他很关心你。」
亮亮低着头,似是在想些什麽,却什麽也没说。
陈子深也没说话,空气凝结了一会儿,他便站起身,说道,「我还有事,等等老师巡房时我再来看看你。」
亮亮低声问道,「这样算是在监视我吗?」
陈子深闻言,惊讶的开口,「你怎麽会这样想?」
「我以为我昨天做了那种事,肯定是要被处罚的。」
陈子深拍拍她的头,「老师跟其他医师不同的,每个医师都有自己的疗法,你可别听其他人乱说。」
亮亮抬起头,撇了撇嘴,「我知道了,谢谢你总医师。」
陈子深笑道,「不用那麽客气,你可以叫我子深,把我当朋友就好。」
亮亮点点头,说道:「那叫你陈子好了。」偶後她又低声问道,「你觉得医院是一个怎麽样的地方呢?」
陈子深听她这麽叫自己,不免有些好笑,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是救人的地方啊。」
亮亮抬起头,看着陈子深,那双眼里毫无波烂,陈子深心头一紧,便听见亮亮开口说道,「医院啊,对我来说不是治疗的地方,只是保存生命的地方罢了。」
陈子深一脸疑惑,又听亮亮说道,「因为即使在住院的时候感觉不到快乐,也还是会活着。」
「仅仅只是活着。」亮亮又低声呢喃道。
陈子深见她这样,心里起了一个计划,问道,「亮亮,你喜欢海吗?」
亮亮对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惊讶了一下,但随後还是说道,「喜欢呀,怎麽了?」
陈子深笑笑着说,「今天晚上别吃药了,晚上我带你去海边看星星。」
亮亮闻言,惊讶的问道,「颜老头怎麽可能让我去啊。」
只见陈子深信誓旦旦的笑着说,「他会的。」
尔後,陈子深便走了,剩下一脸疑惑的亮亮。
亮亮心想:这小王八羔子是在给我搞什麽鬼==?
而此时正在蹦蹦跳跳的陈子深还不知道,在亮亮的心中,他已经从一个总医师,沦落成了小王八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