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
站在全身镜前，望着镜中眼下挂着黑眼圈、憔悴的脸孔，我微微扬起了嘴角，蓦然发现这样的我真的非常难看。
怪不得大家都发现我跟之前不太一样。
是我太久没认真看过自己了吧。不管是镜中的自己，又或者内心的自己，都没有。
那段章俊呢？他看到这样的我，难道还是没发现我的心情吗？又或是他发现了，却故意选择忽略？
这一整晚躺在床上，我的脑袋闪过了一幕又一幕我们一起经历过的大小事，从一开始在保健室的对话到慈善晚宴当晚的小接触，然後是脱单二选一的现场，一直到最近……
想着他之前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想着之前的日子我都是靠着他的话而撑过了整个高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感顿时就从我内心涌出，直接贯穿到了我的全身。
我的鼻头也渐渐变得酸涩，眼泪也不知不觉滑下，滴在了枕头上。
过了不久，我拿起手机坐起了身子，对着我和他之间的LINE聊天室发呆，然後才慢慢地滑过我们之间的对话。
看着曾经经历过的甜蜜，读着我们写给对方满满爱意的讯息，我的心像是被紧紧地揪住，非常难受。眼泪在下一秒也如倾盆大雨般不断地落下，洒在了手机的萤幕上。
我该坚持，抑或放弃？
我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书桌上的闹钟就响起了。我站起来打开了日光灯，再度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眼角挂着泪水、两边脸颊都是眼泪滑过的痕迹，红肿的双眼下是更深更黑的黑眼圈，我拍拍脸颊，立即就走进浴室里冲洗一番，期望这样的举动能让自己看起来没这麽糟糕。
回到房里换上制服，我拿起手机，发了一封简讯给段章俊之後，连早餐也不吃就直接出门。
抵达学校班上後，我看着墙上时钟一分一秒地过。接近七点十五分时，我离开了座位，来到了教学楼後面的大树下，那一个拥有许多回忆的地方。
我坐在同样的大树粗大的根部上，抬头看着混合了灰白和淡橙的蒙胧天色。晨风把泛黄的树叶吹落，一片一片在上空转了几圈，才缓缓地落在地上。
我的视线看着某一片在空中飞舞的叶子，直到耳边的风声止住，它才慢慢地坠下。
这时，一只黑色的鞋子不偏不倚地踩在了那片落叶的上头，我微微抬眸，只见段章俊一手插着口袋，面带笑容地看着我。就算头发被方才的微风吹得有些凌乱，但他的这副模样依然好看得让我没办法别开视线。
「觉苡，我早上收到你的LINE时真的很开心。」他缓缓地靠近我，我挪了身子，示意他坐在我的旁边。
他坐下之後，伸手就把我的手给牵住，柔声问：「你肯原谅我了吗？」
闻声，眼泪不知不觉地蓄满在眼眶，那是因为我知道今天过後，我或许就没办法再听见他的声音。
「段章俊，我早就不生气你了。」我望着他的双眼，「但我想知道，你对我们的未来有什麽想法。」
「未来？」他一愣，没料到我会提及这个话题。
我点头，「我们也升上高三了，可是好像都没说过彼此的第一志愿是什麽。」我顿了顿，问道：「你以後想上哪间大学？」
他微微一笑，「的确是没说过。我想上青林大学的医学系。」
青林大学，它在大学间的知名度就如靛夏高中，是国内非常有名的国立大学。它的整个校区遍布台湾北部，系科多元，尤其医学系最为闻名。位於台北的主校区就是医学院，校内也附属青林大学医院，让本校生进行实习培训。
因为它算是家喻户晓的国立大学，因此只要是本地人，就算没有刻意了解它的资讯，也会略知一二。
「青林大学的医学系……」虽然听到的当下很惊讶，但仔细一想，他的成绩要进去不是问题。他或许还可以选择申请繁星。
「所以你才会这麽努力……你一定可以的。」我说。
「嗯。」他莞尔，「你也跟我一起过来吧。」
我微怔，「……什麽？」
「我们一起上同样的大学啊。」他又笑了笑，「这样就不会分开了。」
「可是……我记得青林大学的主校区，只有医学系、护理系还有一些与医学相关的科系。」我悠悠地说。
「嗯，是这样没错。那你对医学相关的科系有没有兴趣？」他好奇地问。
「我……没想过。」
「那现在开始想吧。」他一脸兴奋的，「只要我们一起进了青林大学，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望着他的笑脸，我的喉咙顿时一阵乾涩，「那……」我吞了吞唾液，「如果我说，我不想去青林呢？」
段章俊怔了怔，面露难色地问：「为什麽不想？你不想跟我一起吗？」
「我的第一志愿不是那里。」我说。
「那是哪里？」
我静默片刻，才缓缓地说：「段章俊，如果以後我们必须要谈远距离的恋爱，我们可能就会更少机会相处……」
「别说了。」我的语音未落，段章俊就皱着眉打断我。
我摇头，「这是我们现在就该思考的问题。以前的我总觉得，只要喜欢着对方，不管遇到什麽困难都一定能迎刃而解，所以如果以後要我们谈远距离的恋爱，我也没关系……」
「不行。」他忽然斩钉截铁地说，让我不由一愣。
「我不能接受情侣长时间分开。」他握紧了我的手，「你一定也这麽想的对吧？难道你想要我们一直都像暑假那样，没办法见面，只能靠传讯息维持感情吗？」
「而且一直没办法见到你，我就没办法参与你的大学生活，不知道你都在做什麽，也不会知道你认识了哪些人……」
果不其然，从他暑假因为少了我的陪伴而生气之後，我就猜到他肯定也没办法接受远距离的恋爱。想要多点陪伴的人，又怎麽可能会接受长时间不能见面。
不单如此，他还会因为我跟冯浩有交集而不高兴。那他以後又要怎麽忍受我在大学结识的男生朋友？就算我刻意回避，但总会有需要跟异性交流的时候。
「我们以後如果上了不一样的大学，就一定会面临这些事。」我淡淡地说，「段章俊，我想说的是，如果你现在也无法忍受我这些事，那以後要怎麽办？」
「只要我们不谈远距离的恋爱，那就没事了。」他坚定地说。
我又摇头，「我对医学科系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从来就没想过要进青林。而且就算我真的跟你一起上了同样的大学，我也有可能会因为社团活动而忙碌，少了陪伴你的时间，也会认识更多不一样的人，我们此刻面对的问题，到了以後还是会面对。」
「不只是我，我相信你也一样。医学系非常忙碌，你可能会忙着课业，而少了陪伴我的时间，也会在无可避免下认识不一样的女生……」我微微垂眸，「其实我们将会面对的，都是一样的事。但因为我相信你，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所以我可以体谅你，不会为此而生气。」
「你也一样可以做到吗？如果，你能够体谅我、相信我，我相信就算是远距离恋爱，也不会对我们之间造成任何的问题。」我转头看他，「你可以接受这样的恋爱吗？」
「觉苡，我……」
看着段章俊此刻的表情，他平静的眼眸里泛起了波澜。他那蹙紧的眉头，加上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算没亲口听见他的答案，我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段章俊，你知道吗？一段恋情，如果只是单方面不停地牺牲满足对方，这段爱情是不可能长久的。」我还是弯起了嘴角，期盼着此刻的自己看起来不那麽凄凉，「我想，这是我在这段恋情中学会的东西吧。」
「段章俊。」我停顿了许久，才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在这个时候分开，或许还不会这麽难过……」
「觉苡……」段章俊再次唤了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要分开，为什麽我们要分开？我只是想要你一直在我的身边，不想要看见其他男生靠近你，难道我做错了吗？我会这麽做，都是因为喜欢你……」
「段章俊，我也喜欢你，但我觉得要维持一段感情，并不是相爱就足够。我们还需要设想很多东西。」我哽咽道。
我站了起来，别过头把流下的眼泪擦掉。
垂头看着地上的落叶，我突然觉得，这些树叶就像我们的爱情一样，一开始它们还挂在树枝上的时候，是我们爱情最美的模样。然而久了，它们开始泛黄，接下脱落。
而我是那一阵风，我努力地吹，希望树叶不会有落下地面的那个时候。
但努力久了，我累了，最後就只能任由它们，落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