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卓子炫见孙颖棠唇角漾起浅浅的弧度,小巧的脸蛋没有了方才的紧张,彷佛什麽事都没发生过地眨着明亮的双眸回望着他。
「谢谢学长愿意相信我。」孙颖棠的嘴角又上扬些,「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没什麽。等等我会再跟我爸解释,你也记得赶快跟公司说一声要改文案。」他微眯起眼,锋利的目光多了分质疑,「你没事了?」
「听到学长那样说,当然没事了。」语毕,她没等他反应过来,迳自旋身而去。
卓子炫看着孙颖棠眼底毫无笑意,嘴边却仍勾着完美的弧度,他收回原本欲说出口的话,抿起唇,默默跟了上去。
跟他初遇她时,眼睛因刺眼的阳光而眯成一条线,但还笑意不减的模样相同。
一样违和。
因与卓子炫在门口交谈花了点时间,此时已经晚了流程的预定时间将近二十分钟,或坐或站在会场里头的各企业受邀人,纷纷疑惑地交头接耳。
见状,孙颖棠走到简苡薇所在的後台,与她简单解释过情况,并托她代为通知公司修改後,朝外头的会场中央步去。
踩着轻缓的步伐,她铭记着简苡薇教导她着高跟鞋的技巧,以不太熟练的姿态总算来到中央处,灯光顿时配合地打落在她身上,身上藏蓝色摆袖点点闪耀着,银白珍珠发夹也反射出晶莹的光泽。
众人暂停了彼此的对话,一致朝她看去。接收到无数犀利的视线投在身上,孙颖棠暗暗深吸口气,抑制住微颤的右手,扬着清浅的笑容拿起麦克风,说:「各位嘉宾,晚安。我代表玄夜企业,同时也是继承人,孙颖棠,首先感谢来到现场的各公司,在这美好的圣诞夜,玄夜能与各位一同分享活动顺利的这份喜悦,是何等荣幸。接下来,请好好享用会场为大家准备好的佳肴,也再次感谢参与。」
将背得滚瓜烂熟的讲稿顺畅地讲完,见众人回到原先位置延续谈话,孙颖棠才如释重负地走下台阶。虽说台阶间隔不高,可急欲逃离此处的她没多留意,灯光昏暗也看不清,右脚略过两阶直接落到平地,重心不稳地拐了一下。
「嘶……」踩着跟高有点高度的跟鞋,加上经验不足,孙颖棠被这一下带来的刺痛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刚敷衍地朝凑上前阿谀奉承的人们笑了笑,一一打过招呼後,卓子炫费了一番功夫总算脱身,正打算回後方休息时便撞见孙颖棠踩空的一幕,赶紧快步上前。
见孙颖棠一跛一跛地走着,卓子炫没顾虑太多,一个箭步站到她面前挡住她,说:「鞋子脱下来,比较好走。」
对卓子炫冷不防地出现感到诧异,孙颖棠微绷住身子,左手抚上胸口舒缓受惊的心,摇了摇头,「这样不好。」
「地板很乾净,不用怕弄脏。」卓子炫蹲下身,观察脚踝的伤势後,伸手拆了鞋上的绑带,又淡淡地补充了句:「如果你是怕光脚走路不好看,那更不需要了,现在大家都忙着交际,根本无暇顾及我们。」
「……学长?」她连思考为何他又读出她心思的时间都无,便再度被他的举动吓个不轻。
他这是在帮她脱鞋?
「抱歉,没先徵询你的同意就动手,但我怕你不肯,只好直接来了。」他虽嘴上道歉着,忙碌的手却不曾停下,「脚抬高。」
孙颖棠本还想挣扎,一对上卓子炫不容抗拒的眼睛便认份地照做了。迅速脱下後,他拎着鞋子重新站直,拉起她纤细的手腕,领着她进小房间。
会将晚宴办在这,除了场地及设备优良,舞台後的小房间才是孙颖棠的主意。因常有新人在此办婚宴,房间常被当休息室使用,她便是看上这点,想着能在活动时有个躲避闲人之处,才把整场都包了。
卓子炫拉了把椅子示意孙颖棠坐下,又拿小板凳放至脚边,简洁地说:「右脚放上来靠着,我看伤势。」
有些别扭地缓缓抬起小腿,看卓子炫单膝着地再度蹲在面前,离赤裸的右脚靠得很近,孙颖棠难为情地僵着笑容,小心翼翼地问:「……一定要吗?」
「嗯。」他应了声,猛地站起转身打开门,离开前不忘叮咛道:「在这等我。」
孙颖棠不明所以地呆愣着,直到一阵清脆地铃声自包包传来,她才回神翻出手机,见来电显示是简苡薇,毫不迟疑地按下接通。
「喂?」
「颖棠啊,你在哪?我怎麽绕一圈都没看到你?」简苡薇语气透着纳闷。
「呃,我……有点事去处理,不在会场里。」她轻转了转脚踝,痛觉使她蹙起柳眉,「怎麽了?」
她想起她似乎没向简苡薇提过这间房间,又位处隐密,卓子炫也不知何时会回来,待简苡薇找到位置後两人大概会碰面,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来由,便索性扯了个谎言搪塞过去。
「……也没什麽啦,就我有点不太舒服,先回去了,跟你说一声。需要叫司机等会绕回来载你吗?」
「不用,你好好休息,我想办法回去就好,让司机早点回家吧。」
简苡薇明了孙颖棠的心思,妥协地朝前方的司机转告後,温柔地说:「也好,那你加油,有事说一声,早点回来啊!」
「好,掰掰。」
语音落下,卓子炫也回到房间,手上多了个白色塑胶袋。
孙颖棠结束通话,将手机收回提包里,见状,咽了咽口水,「学长刚去买的?」
「对,车上也没有急救箱之类的东西,乾脆跑一趟药局。」
他本来想请朋友代跑一趟的,但想想还是算了,大概又会被巴着八卦一番,亲自去虽然耗时,可却能避免不少麻烦。
「不太清楚该怎麽处理,问了药师,他就给我这个药膏和贴布,说擦了会好些,但如果还是很痛就得去看医生了。」翻出药膏和几片酸痛贴布,拿不定主意地他递将其给她,「你想用哪个?」
她犹豫半晌,接过装着贴布的夹链袋,「贴布好了,我怕裙摆等会沾到裙摆。」
「我帮你吧。」也不等她同意,一把拿走她手中的药,撕开封条,取出一片,「你指一下你痛的地方。」
「这里。」她指着脚踝与脚背的中间处,试图拿回贴布,「学长,我自己来就可以。」
「我来,你衣服这样不方便弯腰。」
卓子炫没说错,孙颖棠身上的礼服,胸前做了小V领得设计,正常穿倒是没任何走光的问题,但若是弯腰,就另当别论了。
「……好吧。」孙颖棠不知道卓子炫怎麽发现的,但经过几次的相处後,她也清楚她就算向他问起,答案或许又是差不多的,「直觉」。
深知自己无拒绝的余地,孙颖棠不发一语,静静地凝视着卓子炫撕开胶条,轻柔地贴上脚踝,再抚平,一连串的动作没出半分差错,也没花上多少时间,可却让她倍感煎熬。
明明不该让卓子炫为她做这些事的。
「谢谢学长。」她眸光黯淡了几分,「抱歉,带给学长麻烦了,特地跑一趟去买药,还帮我包紮,多不好意思。」
「不会。」他摇了摇头,站起身,「你其实可以不用一直叫我学长,不用这麽客气。」
她轻扯了嘴角,「啊,习惯了。」
「你等等怎麽回去?」
「叫车吧,我朋友先回去了。」
他叹息,「我载你回去吧,我那还有另一台车。」
「不了。」
孙颖棠抬眸,此刻卓子炫微俯着身正低头看她,她别开眼,觉得他和背後的灯光同样光亮,刺眼地使她睁不开眼。
「帮我擦药已经很不应该了,怎麽能让学长载我回去。」她带着极浅的笑容,肯定地回道。
如果今天卓子炫只是学长,那她顶多感到困窘,不会再多推辞。
可今天卓子炫是远日集团的长子,同时也是继承人啊。
孙颖棠怎麽想,都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让卓子炫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