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搂搂抱抱之际,青沅先跟青栩低声解释:「此人应是九尾遗孤,他身上──有云澜的气息。」
青栩神色一怔,「云澜……你说云澜?」
他忽然激动起来,却被青沅暗暗挡住了。
幸好青栩定力也足,当下收敛心神,整整袍子,拂袖负於身後,「来者是客,既然如此,你们便找个地方休憩,待肃清山中擅入者再说。小青,带他们去吧。」
闻言,一直跟在旁边的小乌龟晃了晃头,仰起脖子朝云尘寰哼了一声,转头带路。
云尘寰见机不可失,扯了扯沈律言的袖子,「好了、好了──你松手!是想害我摔跤是不是?」
沈律言松手,改拉住他的袖子,「不摔倒,我不慢,不一样。」
去你的──他为什麽会听得懂沈律言的意思是他有行动迅速的两条腿可以随後摆脱这只小乌龟去一探洞内究竟,不用跟牠一样慢慢走!
云尘寰不自觉扶额兴叹,「算我服了你行不行……」
「行,我牵。」
云尘寰正要拒绝,沈律言已覆上他的手,并且紧紧扣住。从掌心传来的微热温度,竟使人难以抗拒了。他不是没和沈律言牵过手,在他还没跟这家伙反目成仇前,是有牵过那麽几次的。
青栩跟青沅望着走远的两人,怔愣在原地。
好半晌,青栩开口:「小青跟着,他们也逃不出这玄武洞。此次入山者众多,得先料理才是。」
兄弟俩商谈之时,云尘寰跟沈律言早已摆脱四只脚慢慢爬的小青,大摇大摆逛玄武洞去了。
云尘寰伸长了白皙颈子,抬头仰望,感叹说着:「人生一回,要多走多看才不枉此生,仔细想想,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呢……这一次,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好好走一走。」
不再为了复仇,也不用为了寻找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回头望他一眼的人,黯然伤神。
这时候,在他後头的沈律言眸间窜过一丝难以分辨的思绪。接着,深邃眼睛眨了眨,天真回应:「跟你一起。」
云尘寰撇回头,一脸嫌弃,「你?拜托,你能跟着我多久?等赤壁派再也忍受不了你的诡异行径,肯定会派一大票人用八人,喔,是十人大轿把你扛回去!啊,不对,应该是用你们最爱捆人的捆绳把你绑回去,依照家规抽上几鞭──」
闻言,沈律言像是害怕极了,肩膀一缩,「不要抽!」
他这一惊一乍的反应让云尘寰觉得十分好笑,这种夸张反应向来只出现在自己身上,沈律言不知道去哪学来的,偏偏他又不是这样的人,做起来更加古怪。
幸好这张脸仍是好看的。
「不抽、不抽,我说笑呢。」不让旁人抽,以後有机会,他自己抽。云尘寰露出天真一笑,「欸,你知这龟膏是怎麽取出来的吗?」
沈律言眼珠子咕噜一转,微微偏头,盯着云尘寰的下腹,诚实以告:「屁股。」
「咳、咳──你好歹当过赤壁掌教,讲话文雅一点!」
沈律言一脸懵然,搞不懂自己哪里说错了。
云尘寰叹了一口气,讲话直接有时是美德,有时则是一种缺德。
他点点头,「对,玄武一族修练数年,拉了不知道几百次肚子好不容易挤出一滴,随着修为越深会更加纯粹,千年以上的才足以被称为药引,普通小龟拉出来的连药渣都不如。传闻纯正的千年龟膏晶莹如翠玉,甜美如鲜蜜。龟膏越沉越香,所以大多玄武一族会沉酿许久,不会一挤出来就吃掉。我们只要找到牠们沉酿的地方……采上三滴便足矣!」
三滴,是人家拚死拚活至少百年才有的。物以稀为贵,可遇不可求。
「偷采之後,人家肯定不会这样好声好气对我们了,你确定要跟着我去找?」
「要去要去!」
沈律言如此直接单纯的反应让云尘寰不禁一笑,同时又有些暗自伤怀──他和这个人和平共处的时刻,这一次可以持续多久呢?
无妨。
反正直到他们再度分道扬镳之前,先维持这样,就好了。
沈律言和云尘寰走入了一个死地,尽头处有个深沉水潭,隐隐冒出气泡,似是有水源从底下通过。走了许久,云尘寰口有点渴了,他瞧了沈律言一眼,「言言来,喝点水,别在这里渴死了。」
沈律言走上前,像个小孩子一样乖巧蹲在水潭边,却没有动作。见状,云尘寰失声一笑,「你又干嘛了?」
沈律言偏头露出天真一笑,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镜花水月。」忽然,又露出纠结苦恼的表情,「不要想、不要想。」
云尘寰心想这番表情变换自如,以前的沈律言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不要想什麽?」
「……你不记得,我记得。」
云尘寰露出困惑神色,此时,水中一个迅影如同毒蛇窜出,一下就缠住了两人,把他们双双拖入水潭之中。潭边已无人影,只剩涟漪泛开,但在涟漪消失之前,一只巨大尾巴浮出水面,又缓缓沉了下去。
虽入潭中,两人却不觉气息窒碍,反倒有种浑身放松的舒畅之感。不知是否潭水之效,他们渐渐阖上了眼睛,犹如进入一场不知真假的水中梦境。
沈律言甫一睁眼,惊觉此地是何处,立刻重重呕出了一口血。
时隔许久,记忆却如此鲜明。
这是赤壁山群中的一峰,名为「千里峰」。在他被孤零零丢到这个峰顶之前,峰顶只有一位沈家师叔在此居住,辈分大了他一辈,年纪差了二十来岁。那位师叔因为不喜赤壁规律生活,逍遥自在惯了,就独自搬到这千里峰顶居住。
这位师叔的医术相当高明,也是沈律言被沈岳红悄悄带来的原因。到了现在,後辈无人知晓沈律言是如何艰辛万苦熬过了十岁,而长一辈的也不再提起。
沈律言带有一身打从娘胎里来的怪病,即使天资聪颖,却没有强健的身子骨,连多吃个几口饭、多喝几勺药都是勉强。基於此,沈岳红早已抱着唯一的亲生儿子随时可能夭折的体悟。
当年,他无可奈何之下,怀抱死马当活马医的微小希望背着仅仅三岁的沈律言来到千里峰。
沈律言在这里虽熬过了一年又一年的难关,但长到了七岁也不见好,天天用汤药吊着精神。没想到就在七岁这年──天降奇蹟,他的身子渐渐好转,十岁时被接回赤壁派。
从此,修道之路平步青云,赤壁派也出了一个风华绝代的顶天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