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遭受重创,我猜如今功力怕是大不如前。加上你每一世屍首中蕴藏的玲珑玉碎片,这可是个大家都想要的大宝贝。啧啧,雪上加霜啊。」
云尘寰双眸紧紧盯着沈律行,心中不免多出几分戒备,「你为什麽知道得这麽清楚?」
沈律行缓缓道:「你可别忘了,我是律言的兄长。他知道的,必不会隐瞒我。你的屍首是保存玲珑玉的最好容器,如今出土,当九块收集成一体,你知道能如何吧?」
不,其实他不太清楚。
他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儿。
小时候的自己浑身雪白,唯独九条尾巴带有些许银灰相当特别,感觉很是稀奇,他一直很喜欢。
直到九条尾巴被人硬生斩断。
尽管当时印象模糊,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那椎心刺骨的痛深深烙在脑中,就像被人活生生扒下一层皮。回忆起那种感觉──恍若还会使他隐隐发颤。
会有此灾厄,跟他身上流的血脱不了关系。
九尾狐族在远古时代是相当兴旺繁盛的一族,後来知道了玲珑玉的特殊之处,诸多修道之人予以滥杀恶捕,如今世上只怕是已经没有了。
玲珑玉之稀罕在於修道之人单单只要一块碎片作为辅助,便可在短短时间获得比拟数十年的苦练成效,若可得到整个本体,助益简直难以想像!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为特殊的功用──起死回生!
自古天道不可逆,但玲珑玉却有逆行倒施之强。传闻云丛天派的创教祖师会有如此高的修为便是和玲珑玉有关。他本人虽未承认,可传言众说纷纭,直到他仙逝──都是一个谜团。
不止九尾狐族的玲珑玉有练功奇效,其身上流的血也有疗伤奇效,故九尾狐族从内到外都是大家趋之若鹜的好宝贝。
沈律行盯着他的茫然,眉目不似往日那般从容,而染上几抹复杂之色,「你不是想知道你在崑仑塔死後发生了什麽事吗?你死後出现的玲珑碎玉震动崑仑塔,妖魔群起暴动,律言他受了重伤,好不容易将你的屍首从崑仑塔带出来。」
沈律言伤得很重很重,无奈沈律行挡不住人,他固执地抱着云尘寰的屍体,杀上了九阴山。
云尘寰霎时觉得口乾舌燥,愣愣问:「然後呢……?」
「为了避免有人来抢你的屍首,他毁去你的屍身,但玲珑碎玉若脱离本体,我们不确定你会发生什麽事。」边说,沈律行指向自己的心口,「附於活体滋养是一个好方法──你说对不对?」
云尘寰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沈律行──你骗我!对不对?」
那双眸子一派沉静地望着他,「你不信,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次云尘寰再也按耐不住,转身跑了出去。
望着那道急促背影,沈律行扬起不明所以的笑意,「师父,或者我该喊你一声父亲……你总说我无情无律,但真正无情的是谁?」他笑了笑。可笑中终究包含何种意味──无人可猜透。
此时云尘寰跑到沈律言房外,用力敲了敲门,却没人应答,「沈律言──开门!」他沉住性子,下达通牒:「我数到三──你不说话或是自己开,我就当你答应了!」
屋内仍悄无声息。
就在他数到三要踹门时,背後忽然传来声音:「啊,云公子,您、您要干嘛?」
云尘寰一转身,乍见狗崽子那张带有审视意味的脸,直言道:「踹门啊!」
「呃,教主不在,您踹门也没用啊。」
「啊?他去哪了?」
狗崽子搔了搔头,同样面露不解,「不知道,小的也是方才看见教主急匆匆走了,教主那脸色──阴沉忒吓人!不过仍是好看!」
云尘寰不免翻了个白眼,谁管他生气好不好看!咬了咬唇,他问:「他通常会去哪里──你知不知道?」
狗崽子摇摇头,「教主鲜少出山,即便出去──我们也没人敢过问他去哪。」况且他超过三十岁了,问了也得不到回答。
云尘寰心想沈律言是不是因为他刚才那句话生气,所以自己先跑了,短期内不想再见到他。
「呃,云公子……您还好吧?脸色很难看啊。」
「没事,你去忙你的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真的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太多颠覆他认知的事情,他要相信谁,又能相信多少──?
沉默半晌,狗崽子居然没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云尘寰再度扬眸对上他,「干嘛?」
「云公子倘若心情不好,可以去後寨那块巨石上转转。那里风景好,云教主以前心情不好时很常坐在那儿。」
闻言,云尘寰一顿,烦躁之意竟减缓了些,他笑了笑,「小狗崽,谢谢你啦!」说完,他跨出步伐往後寨走去。
狗崽子仍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凝望他的背影。
他喃喃自语:「小狗崽啊……」
好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
在他还是个小少年的时候,他总喜欢跟在那个潇洒俊挺的人身後,他只要语气欢喜地大喊一声:「尘寰哥哥!」那个人便会微微侧目,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飘扬发丝虽然遮蔽了些许面容,还是挡不住那双带有勾人笑意的淡色眼睛。
他曾经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八成是因在那个黑夜中──这世间抛弃他的时候,只有那个人朝他伸出手。自小为了生存,他很会察言观色,编织谎言。可当看见那个人,他竟然无法像往日那般淡然扯谎。
或许对方只是无聊才向他搭话,但一个笑容,打散了他身上所有的假装。
「教主,你当年说了──若你回不来,要我们别等你。」即使认为心中猜想并非常理,他还是鬼迷心窍,哪怕是欺骗自己,「可是我始终相信,你会回来。」
这里的人都是。
大家虽未言明,可是他们都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我今日……是不是真的等到了?」
可叹的是时光匆匆,眨眼流逝,不知不觉──他们都不是当年那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