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尘寰旋即转身离去,直直走进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门,隔绝外头的一切,假装自己的心有如铁石,早已百毒不侵。
念头一转──他对一个像小孩子的家伙发脾气有用吗?只是显得自己幼稚又没修养罢了!但心中一口火没处发!
「我到底在干什麽……」云尘寰缓缓蹲了下来,背靠上门板,後脑一仰也敲了上去,整个呈现一个颓废的模样。
四周陷入寂静,孤身一人的同时,千头万绪齐刷刷涌了上来──他还想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麽没被毁去,还出现在荒郊野岭之中?为什麽沈律言会刚好在密道里?为什麽沈律言会发疯?为什麽沈律言会跟他走在一起?
太多个为什麽,还多半跟「沈律言」有关系。
此时,外头也有一人用同样的姿势靠着门板,要是没了这道门挡住,两个背影就能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云尘寰轻轻叹了一声,一手抵上内凹的腹部,仔细感受体内气息,仍是孱弱如丝。他单手托腮,感叹道:「如果能收回『投好撞撞』……至少不用任人宰割。」
那玩意的好处之一,也是最深得他心的本领就是认主!就算他的修为一时半刻回不来,它也能被驱使!他也不明了这东西的来源,总之他偶然发现这个玩意後,不管搞丢几次,它都会找到他──是他手中最强大的法器!他得想办法把它从沈家弄出来才行。
屋外的人浓长眼睫一扬,蓦然起身,迅速离去。
发呆了好半晌,云尘寰站起身环顾四周,这里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动,恍若他依旧生活在这里一般。漫步走到床边,他像以前那样躺了上去,翘起一脚。
以往他这样偷懒安逸的时候,就会有人杀进房来,指着他斥责道:「云尘寰──你给老子起来!你大爷的是不是没被老子认真揍过,所以皮很痒?」
明明是一副书生样子呢,骂起人来翻脸不认亲,祖宗十八代都能给他请出来问候一番,白白浪费一张俊脸。
「唉唷,诗集哥哥,打着我的名号,没有人敢上山来闹。你干嘛老是给自己找事情做?」
俊秀青年的青筋爆现,冲上前将人硬拖起来,继续痛骂:「你这个小魔头──总有一天,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当时云尘寰笑嘻嘻的,反正那个人就是说说而已,气过就算了。
如今他独自躺着,微微侧头,望向那人一贯出现的方向,喃喃自语:「你那句话……会不会其实是真心的?」真心想杀了他──倘若是,那未免太委屈了,忍了这麽久。
「但你不也跟我说过,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讨厌、憎恶我,你都是我的兄弟吗?」
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一时之间,他陷入茫然。
轻眼一眨,云尘寰听闻窗边有声响,立刻跳了起来走过去。果不其然,沈律行一屁股坐靠在窗上,姿态潇洒,但眸子却一瞬也不瞬望着他。
云尘寰一点都不客气,「我还以为首重君半年内不会再出现了。」
沈律行耸了耸肩,轻笑道:「呵,这段期间我可是这里的常客。要是没好好看着律言,我可怕他又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也幸好沈律言大多待在这里,乖乖等着某人回来一般。反倒是沈律行自己常常不见踪影,不过每隔几日也会现个影子,刷刷存在感。
「你刚刚去哪了?」
闻言,沈律行从怀间掏出一个白瓷酒壶,摇了一摇,液体在瓶中搅动的声音传入云尘寰的耳里。
「啧啧,要是你们家那几个老头子知道你沾染酒瘾,八成要疯了。」再加上一个发疯的沈律言──哇,肯定气到修为去了一半!
沈律行顺势打开瓶子,饮入一口,喉头滚动,「酒乃好物,它会让你忘却忧愁、抛弃烦恼,你要不要试试?」边说,他把瓶子递了过来。
云尘寰摆明露出嫌恶表情,「我才不要。」
沈律行立刻把酒瓶收了回来。
「首重君,我有话问你。」没办法,从沈律言那里套不出有用的话,尘宵也是一副想咬死自己的样子,问沈律行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沈律行白袖一挥,翩翩生姿,大方道:「你说,我考虑要不要回答。」
云尘寰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有求於人,就不要计较太多,「沈律言莫名其妙跑来九阴山,又偷偷摸摸躲在沈家是怎麽一回事?」
问题一出,沈律行立刻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喔?原来他消失不见这几日是跑到赤壁去了,那八成是看你有没有活着回来吧。」
云尘寰:「……」他顿了顿,问另一个问题:「好,算了。那我再问你──我在崑仑塔死後……沈律言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
此话一出,沈律行蓦然陷入沉默。好半晌,他才开口:「云尘寰,你定然不知道他对你执着到何种地步──他追了你九辈子,一直以为你的死是无可避免,而这才是救你回正道的方法。九次,他杀了你九次。却在之後发现一切或许并非如他所想……他是个怎麽样的人──他有自身秉持的正气,有他遵循的正理。若你是他,你要他如何不疯?」
这次,换云尘寰怔住。
「什麽叫做救我──?」云尘寰觉得自己听见一个最可笑的笑话,「把人杀了才说我是想帮你──不就跟望着路边的乞丐说可怜,却从没想过要施舍什麽一样可笑吗?」
沈律行的面色依旧没有太大改变,淡淡说:「你有多麽容易坠魔,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你成魔之前……如果他不先杀了你,你知道自己会变成什麽样子吗?」
「知道又怎麽样?你是想告诉我他原来是打算救我吗?可是我每一次会变成那样──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内心涌上无可抑制的愤怒之际,原本白皙的皮肤迅速浮出紫黑色的血管透出可怕色泽,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却有蛊惑之感。这有如妖魅的样子十分骇人,看过一次就永生难忘。
只要他能控制好,安然度过一世──他根本不会成魔。偏偏每一世,他总是走上偏激之路,避无可避。
「就算我成魔──那又怎麽样?是魔就该死吗?你们用你们那套自以为的正义,会不会太自命清高了点?」
沈律行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或许你说得不错,所以律言才多少想弥补你一些。他始终相信你会醒,这不,你一醒来,不就被他从赤壁带出来?」
云尘寰一时惊愕,因为他听出沈律行话中之意和他所想有些对不上。沈律行误以为他是在赤壁醒来的,他的本体难道一直藏在沈家?那又是谁把他丢在荒郊野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