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其实也不懂,群起拉长「喔──」了一声,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众人接二连三回应道:「教主,您开玩笑吧?阿寰早死啦,连个渣都不剩!」、「对啊,这位公子长得这麽俊,跟阿寰那样妖孽的差太多了!」、「也可能是同名吧……」
云尘寰听着这些话,心想原来数十年过去──也有人不是像听见仇人或脏东西那般厌弃自己,纯粹因他是「云尘寰」而铭记於心。不过刚刚哪个兔崽子说他妖孽?是不是没被他揍过?
罢了,云尘寰也没想生事,索性开口道:「嗯,我们同名同姓呢!我特别敬仰他那种以一挡千的气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语以对。
把一个恶名昭彰的人当作尊崇对象,甚至取了同名,脑子肯定不正常!怪不得能让沈律言用特殊方式对待!
云尘寰扫了底下的人几圈,发现没有印象中的人影,特意问:「欸,对了,听说除了教主外,这里不是有个副教主吗?他在哪儿啊?」
这一问,全场所有目光瞬间一致对到了沈律言身上。
顺着大家的视线,内心疑惑的云尘寰也把一双淡眸转过去,不管沈律言说的话能不能听进心里,还是先听一听再说。谁知道大家等了又等,沈律言居然不说话!
此时,尘宵钻出衣领,哼了一声,「你是说那个姓白的?」
云尘寰想起来了,大声惊呼:「啊,对,是白诗集!」
话说人家的真名也不是这个,只不过云尘寰见他外表犹如一副好好书生样,简直像专门写诗的读书人──那种寒窗苦读十年,读到屁股烂了还没半点成就的类型,最後谐音取一取就变成这个绰号。平常根本没人敢在本尊面前喊,会这样在大庭广众下任意妄为大喊的──只有那个死去多年的「云尘寰」。
尘宵见大家安静到连个屁也不敢放,冷冷开口:「谁知道他被轰下山死去哪里了?」
「轰下山?」云尘寰不敢置信,见着大家的反应,霎时认为跟沈律言脱不了关系!他瞪向沈律言,逼问:「欸,你!说清楚──!为什麽把诗集赶下山?」
沈律言抿着唇不说话。
云尘寰直觉沈律言不是换了一个性格,而是故意不开口!这依据不知从何而来,就是一种莫名的直觉!
「欸,你说啊!」
众人见云尘寰如此激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个陌生人干嘛对不认识的人产生这麽大的情绪起伏?
尘宵看不惯云尘寰对某人的态度差劲,也不管之前答应沈律言不许提起此事,忿忿道:「喂!给我客气一点──!那个姓白的小子是什麽样的人大概只有笨蛋看不出来!『云尘寰』会被关进崑仑塔里气竭重伤,死得凄惨,还傻傻以为是自己倒楣啊?」
云尘寰蓦然瞠大眼睛,不只是他,众人也睁大眼睛,他们从未听沈律言提起白诗集被赶出去的原因。
起初大家很害怕沈律言,後来知道沈律言超级无害,甚至天仙爆表,大家便渐渐接受这有点荒谬的事实。不过还是有人曾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关於白诗集这个人,沈律言只是淡淡回答:「他不好。」接着,再无後话。
时间久了,自然而然没人问了。
「那个家伙──才是害死『云尘寰』的人!只把他赶下山,还算是便宜他了!」
大家的神智瞬间出走,包括云尘寰自己都好半晌无法回神。
「我不听。」沈律言任性抛出这一句扼止尘宵的话,接着伸手揽住云尘寰的腰,轻轻一跳越过众人,毫不费力扛着一个成年人往山寨最内部的居所走去。
云尘寰本能开始挣扎,大声嚷嚷起来,可是沈律言竟然完全不理他!一张俊脸带着阵阵冷意,让云尘寰有些难判断这家伙如今是变成阴郁青年还是生气?就算他想问问尘宵的意见,但那头可恶的小龙方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抓准时间就窜出沈律言的衣领,逃之夭夭,不见踪影!
被扛着走特别没面子,不过如今以他的修为,要是能挣扎开来──百分之百是沈律言放水。他索性不挣扎了,让人扛着走,省点力气。
山寨最内层紧贴着崖边,云尘寰当时照着它本来的建筑方式,没有特别改变。
不过现在跟以前也差太多了!他的房间外头有一处以天然岩石为堆的源源水池,水源从地下涌窜上来,汩汩流出,蔚为奇观。水池往东、西、北三方各有三组建筑物相连,正厅居北,东西有绵延侧厢,设置未有太大改变,但感觉多了点生气。
除此之外,水池通往他房间的方向多盖了一座小桥,朱漆阑遁,桥中拱起状似飞虹,四周亦有圆形回廊可通往各处,池边种植诸多奇花异草,为这一片黑压压的阴冷山寨增添些许色彩。
就算被改建後的景色虽美,四周却十分静谧,除了潺潺水流之外几乎没听闻任何声响,在云尘寰眼中看来跟一座死地别无两样!
说也奇怪,他好像在哪儿见过类似的设计风格──无奈一时想不起来,脑子不好使。
到了房间门口,沈律言把人放下来,等到云尘寰双脚好好踩在地上,他才缓缓松开手。
两人站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阴郁青年该死的不说话,云尘寰只得先开口:「你现在住这间?」
沈律言摇摇头,一双目光慢悠悠转到隔壁的房间,意思八成是──隔壁才是我的。
「……」云尘寰忍住内心再度扬起的怒火,问:「既然当了教主,干嘛不睡最大间的?」
话一说完,他又後悔了!沈律言哪会回答他?一双眼睛只会在那边眨啊眨的、头在那边摇啊摇的,谁知道什麽意思?
果真,沈律言没说话,迳自往隔壁的房间走过去打开门,正要关上的时候,被一双手用力挡住。
「喂,你还没说清楚──为什麽把诗集赶下山?」他还是忍不住再问一次看能不能发生奇蹟,要不然心中憋屈,浑身不自在!
「我才不信那小鬼的话──但你是沈律言,你不会说谎,我要听你说!」这的确是沈律言的一个优点,但某些时候来说又是一个极大缺点。
毕竟有些真话不好听,会刺人。
沈律言依旧抿着双唇,一双目光缓缓飘移,一双足履悄悄挪动半寸,显然想逃。
好──想逃是吧?那就别来挡他!
云尘寰蓦然收回手,下了杀手鐧,「好,你不说,我下山──我去找他!当面问他!你就待在这里好好当你的教主!」气话一出,他转身离开,一只手忽然紧紧揪住他的後领,另一只手则从後面窜出来环绕过腰际,摆明不让人走。
「你给我放手──!」
身後还是没有声音,但腰上力道加深,彷佛特别害怕人会从某个缝隙一溜烟便消失不见。
「沈律言──!」
他简直气到快说不出话来了。
「不要。」
云尘寰蓦然一僵,因为阴郁青年居然被他逼出话来了,不,也有可能是换了个程度。於是他挣扎着转过身,在双臂的禁锢之中,彼此距离贴得不能再近。
一张脸冷到不行,就是阴郁青年。
沈律言微微垂首俯望被他圈住的人,还是两字金言:「不要。」
云尘寰一气之下,捏上沈律言的白皙面颊,让这副冷静沉稳的模样变得有些滑稽,「不要什麽?不要跟你说话?还是不要惹你生气?可是我最会的就是惹你生气!」
接着,沈律言再度张开有如千斤重的双唇,缓声说:「不要,丢下我。」
霎时,云尘寰捏在对方颊边的手松了。
「沈律言……你可能忘了,但我也曾经这样对你说过。可是为了那些人心中的正义──你丢下了我。」云尘寰用力推开他的手,拒绝意味明显,「以前我若听见你这样对我说,我八成会很开心。可是如今……」
顿了顿,他露出一个有些冰冷且不屑的笑容。
「只让我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