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知春 — 1-1

清明前後,四月的桐花雪洋洋洒洒落在蜀山半坡道上,汇了一道似雪洁白的长毯,早先旁处新生的绿芽抖擞地站得笔挺挺,芳原绿野恣行事,春入遥山碧四围,说得大约就是如此。

春意渐浓,Y城这地方,乱红飘摇的景致美如画。

盛冉拖着她餬口的饭碗来到这座总是相邻却从未访过的城市,下了车,风烟意思意思地替她拎了个旅行包,其余行李箱和大小物什就放着让她自个儿来,盛冉埋怨地瞅她,风烟没理,朝阳光正好的车站前空地走去。

暖烘烘的日光普照大地,整座Y城笼在温暖之下,风烟微微抬脖,仰起脸迎着亲近暖人的春阳,相叠着手,感受末稍常冷的手指尖逐渐回温,不再触之生凉。

她颇为满意地看着日後一年半载要长待的居住地,细高跟在灰蓝的石砖道路上踩出一条路来,她伸臂拦了辆打的,钻身进入客座,後头好不容易拉起行李箱杆与其他重物的盛冉忽然发现不远处停着敞开门的出租车,风烟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向她招招手,意思是赶紧来别磨蹭,盛冉因提物而稍有扭曲的面孔瞬间更狰狞了,她垮着脸,瞪那个把自己当局外人的朋友,一边气着,一边拖着好几公斤的东西极力往车赶。

盛冉同风烟一块儿搬到临城的原因说来简单,盛冉因为工作的原因得驻紮到分公司去,新设立的专案小组缺乏人手,她的上司原本属意与盛冉同期的职员,但私事缘故,盛冉往上提了自愿调请支援的申请,公司考量多日,最终同意把机会给这个主动争取的姑娘。

至於那位同行的友人,风烟被捎过来就一顿饭的价,盛冉和她协议好房租、水电及日常用度两人各出半数,风烟也是即兴而为的性子,且她不差这笔支出,也就跟着来Y城逍遥些时日。

过了不用太久搬家货运的车就到小区楼下,帮忙的人员一箱子一箱子的卸货,盛冉似乎想笨拙地用蛮力抱起装箱的物品上楼,风烟看了会,问对方有没有推车可以借用,结果还真让她借到了。

她用借力使力的方式运着那堆纸箱子,经过前头扛得辛苦的盛冉,没留情面地嘲笑她不知变通。

盛冉被她惊到了,委屈巴巴地瘪着嘴,踮足轻放她手里的纸箱,跟她一起上去,顺道帮着给开个门开个灯等等的。

风烟笑得猖狂,可美的表象使她即便这麽笑,也只令人觉得她率真可爱。

她确实生得极好,当年在校园里,风烟是系上公认的大美女。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相貌正是恰如其分的那种美,多一分则余,少一分不足,自骨子里透出冷肃和风流多情的气质,追求者甚多。

但是她就没真正看上过那群人中哪怕一个,她笑道大学校园仍有太多随波逐流的愣头青,追求她不过是喜欢她的皮囊,和她从未与谁走近过,要是她今天早早和其中一个人在一起了,她这虽还顶着美人的头衔,可追她的人定有部份会打退堂鼓。

毕竟别人的东西,掉价。

风烟不在意那些。

事实是,她不惧掉了追捧和拥护,很大比重是因为来找她,企图约她出门的人从没少过。不乏亲自找上门向她本人求证的,旁敲侧击从她身边人入手的也不在少数。

盛冉忙活完家电的置位,已然累得不愿再拆开一只新的箱子,她长叹口气,本想随意叫个外卖来吃,却看见最新一条信息浮在上头,她轻轻摁进通知,读完後面色奇怪。

「张鸣生是谁,你知不知道?」

「好像……蓟世遗的朋友?」风烟答,语气不太肯定。

这回答让盛冉更加困惑,她席地盘腿而坐,说:「问我们出不出去呢,他作东请客,庆贺我们乔迁到这儿。」

「他说蓟世遗也是Y城人,饭局约得成他也会去,还有一些人你认识的都在,问你去不去。」盛冉念出他发送的座标,「蜀南路一段浮居,江浙菜餐厅,他订的包厢。」

风烟觉得没所谓。「成。」

他们这拨人从来都是这样的,你刚好到我在的地方,我想起你来了,便喊你出来;我若没想起来,总有人凑个局时会惦记,哪个城市都一样,一大半经常见面的。

她在他们之中算不上主心骨,可是耐不住这些人有兴致,记起来就拉她一个。有时候风烟会想,许是他们、不,我们,天生就是潜藏着一些恶劣的根性,一个人碰了什麽玩意儿,非得喊别人也来试试。

消息从哪传出去的她不清楚,风烟依稀记得她同某人提过一句,随後播种似的这消息愈传愈广,到最後让谁知道了都不意外,她呵着欠,揉眼揉得精神渐渐回笼,风烟的态度很轻巧。「要出门的话还得淋澡化妆,你有这动力?」

盛冉送她一记白眼,拍拍跪得酸疼的腿,蹲在放衣服的箱子前摸摸索索好一阵,才挑出两件外出服加一条浴巾,生龙活虎进了淋浴间,临背过身走前,盛冉说沾你的光去玩儿不挺好吗,不去白不去,又不是傻子。

风烟无话可说,心道入夜後几度的天气,她拎件超短裙和抹胸的背心才犯什麽病。

云垂的四月夜多少是有些水气,皎月凌空,衬得风烟懒散倚在车门边宛如夜里耐不住一个人无聊,偷溜出来赏月摘花的小姑娘,她依旧外出时候不嫌烧钱地喊来辆的士,侧着头望,看盛冉还在那儿跛着腿走。

她从不穿新买的鞋去那些局,谁都知道新鞋磨脚,为了脚上穿着好看或是尽早磨合好鞋,她反正不做这样麻烦的事。

实话实说,盛冉并不比她姿色差到哪儿去,只她就觉得从头到尾彻底武装好了才叫完美,出去一通搞这些功夫能花她好多时间,但盛冉喜欢,看着也享受,那就随她去。

盛冉穿的是件藕粉色的平口背心,紧身的,恰能将她丰满的上身和纤细的腰勾勒出来,布料质地很滑,更显上胸弧度圆润,下身是高腰A字短裙,版型很挺,旁边心机地做了小开衩,往人群里一站,不光是不合节气的打扮令人咂舌,主要盛冉腰身与腿比例就是好,那一双无瑕的长腿搁那,总是吸睛的。

相较之下看风烟的第一眼挺平平无奇的,玄色的大衣及至小腿,细跟的尖头鞋包覆住她无肉的脚背,而露一截白皙滑嫩的足踝,她紧了紧大衣,在盛冉关上车门後,给司机报了那家餐厅的地址。

半拉上的帘幕七分掩车窗,上高速後的景无非是开快了的车流拥挤却有序地在桥上驶着,她微掀眼皮觑着,耳边净是盛冉在絮絮叨叨,说她想起来了,有一回聚她去迟了,众人起哄要罚酒,可她那阵不太能喝,张鸣生笑着给她解了围,这才认识还加上联系方式的,不过一两面之缘,盛冉这金鱼记性自然没对她太上心,隐约知道不常见而已。

风烟摆手,笑她记衣橱里有几件衣服都比记人厉害。

盛冉嗔道,说那是,衣服不会跑,可人会啊。

……

到了位在蜀南路上,那家叫浮居的江浙菜餐厅。

店名是刻在门口一道石头上的,那石子颇有厚度而浑圆,实在不宜称作碑,风烟瞧了下,那就是个厚石头杵在入口处,一旁装饰用的紫红兰花嫣然绽放,花花草草的都拣得挺好看,放在外头确能引人驻足。

入口离店正门目测有段距离,短道皆以鹅卵石铺就,石扁平滑,并不难走。

早在到地方前便收到通知,风烟这儿,不是张鸣生联系,是蓟世遗捎了封短讯,让她们快到了知会一声,他好出来接人。她不置可否地应下来,把这话同盛冉说,还遭她促狭的奚落。

果真她赏完低处的植栽,一抬头就见到蓟世遗伫在石道上。

「这里。」他唤道,「往里走。」

「这次选的地方不错,很有气氛。」盛冉见一路深入浮居,所经之处斥着复古的味道,什麽屏风啊池塘啊藤躺椅都不少见,作为餐厅着实雅致。

蓟世遗嗯了声,「差不多半年前开起来的店,来过几次,猜你们应该喜欢。」

盏盏垂晃的灯透着暖黄的光芒,折在近处落地的玻璃窗,角落每隅都好生安排了景观植物,红木的柜台有气势地占在往包厢的廊边,留敞大的空间予作交际厅用,年轻面孔的侍应生在擦拭台面,由远至近地走靠近了,才觉出这里分分寸寸无垢无尘,被打理得很是洁净,清幽乾净的场合易使人心生好感,盛冉一进到浮居楼内,不住地惊叹:「好美啊这里,怎麽之前都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呢。」

盛冉拿肘怼了怼风烟:「你也说一两句啊,美吧。」

「是不错。」

闻言,蓟世遗笑了下。

本欲说也就是盛冉见识浅,大惊小怪,可风烟无意瞥见另一头有扇玻璃门通向像是楼里小苑的场所,这会她方升起一丝别眼相看的感受,她盯了许久,久得领路的蓟世遗发觉她竟没跟上,回头找她。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蓟世遗了然她在看什麽,解释道:「那是花苑,隔段时间苑子里就会换批植物,按季会有不同的造景,你要有兴趣,吃完饭不妨去走走,也算消食了。」

风烟问:「最近开什麽花?」

「听说是月季吧,四季好生养的花,上回来有人介绍过。」

她忽然短促地弯起唇,发出很细微的一声笑。

风烟回眸看他,半挑着眉说:「巧了,我挺喜欢月季的。」

蓟世遗见她勾起的嘴角,被迷了眼似的,有一霎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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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不出时间写不知春的情人节番外,那就先发一章……

情人节快乐!时间到之前我都不会再发下一章的(存稿量堪忧兼负债累累TT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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