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第一次遇见小春时，是国小的时候。
一个个小小的身躯，整齐地排列在艳阳之下，听着司令台上的师长训话。小春独自一人默默地躲在角落，啜泣。
哭什麽呢？
她用那小小的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没有人回过头去关心她，大家屏着气，在炎热的气候下唱着国歌。班导师站在班级旁，像是完全没发现小春的存在一般，亦或是，假装没发现。稚嫩的脸颊被毒辣的阳光晒出一抹红晕，眼眶的泪水恣意地在脸上作画。
直至升旗典礼结束，小春都是一个人。
或者该说，直至小学毕业，都是一个人。
小春留着一头俐落的短发，额前覆着整齐的浏海，穿着一身不合尺寸的制服。每每到了下课时间，总是能看见她捧着一本小说，认真地读着。她阅读的速度颇快，每隔几天便会换上一本，学校图书馆的借阅榜上也经常出现她的名字。
小说中的世界是虚幻且虚构的，也许活在那样的世界，会快乐许多？阅读和创作一样，都是一条寂寞的道路，能够乐在其中的人，想必，也十分享受寂寞吧！
升上国中後，小春的生活没有太多改变，除了去厕所以及图书馆以外，不曾离开座位一步。然而我始终相信，无论再怎麽喜爱独处，总有一天还是会厌倦的。
那是头一次，小春踏出了教室，去了厕所和图书馆以外的地方。
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或许称得上是小春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自从认识她以後，小春开始常常往外头跑，每到下课时，她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毕竟，还是个孩子吧！
但这段友谊，非常扭曲。
那女孩，总是非常高姿态地以命令的口吻说话，也许对她来说，小春不过是个可以为她卖命的奴隶；使唤、要求、压榨，情绪上的暴力。
可对於小春来说，她不过就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小春将全部都给了她，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了恋人奉献一切，差别只在於，她们并非恋人。从来没有人愿意将目光放在小春身上，才导致如今这段不正常的「友谊」。那女孩不过是和小春多说了句话、多看了她一眼，就足以让小春替她卖命，但对於那女孩来说，不就是些微不足道的施舍。
如果知道一段正常的关系应当如何发展，小春是否会後悔踏出那一步？我想，应该不会吧！毕竟那一点怜悯与施舍，已经足以撼动小春的全世界。
至少，小春再也没流过一滴泪。
・
「怎麽了？」温柔的嗓音从耳畔传来，「又想起什麽了吗？」
我躺在男人的腿上，轻轻闭上眼。
「在想小春的事。」
男人笑了笑，「别再想了，都是过去了。」
「你想，小春会恨我吗？」我抬起头，迎上他的双眼。
他摘下眼镜，将我拉起，拥入怀里，「不会的，我在呢，没事的。」
「我真的能，得到幸福吗……老师……」
他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给我一个无比安心的笑容。
「会的，一定。」
一定。